六張憤慨的臉不約而同轉向那張空一字。「上回是勞工關係,這會又是什麼鬼問題了?」一個委員冷冷地問。
「一個合夥人。」主席說。「他說要趕去和他生命中最重要的合夥人談判。」
密蘇里州芬特鎮,白雪皚皚,全鎮綴滿了聖誕節的洋洋喜氣。
幾分鐘前,尼克曾停車向路邊一個老人問過路,所以他輕易就找到了羅蘭居住的那條白色小街。他把車停在一幢白色小屋前,屋子環著一道迴廊,前院有一棵參天的橡樹。他熄了火,走出他從機場租來連開了五個小時的車。
在雪地上顛簸緩慢的行車還不算一回事,最難得是要如何面對羅蘭的部分。
來應門的是一個二十餘歲的年輕人,一副桀驁不遜的架勢。尼克心一沉。沿路過來他最壞的情況都想過了,就是沒想過羅蘭可能和另一個男人在一起。
「我是辛尼克,」他說,望著眼前的年輕人表情有好奇的微笑轉為敵意。「我想見羅蘭。」
「我是羅蘭的哥哥,」年輕人頂回去。「她不想見你。」
她哥哥!尼克心才一鬆,卻有湧起一股荒謬的衝動,想要上去狠狠甩他一巴掌,懲罰他小時候偷羅蘭零用錢的事。「我已經來了,」他斬釘截鐵的說。「如果我必須踩過你才能見到她,我也不會猶豫。」
「烈尼,我想他是說真的。」羅蘭的父親走出來,手上拿著剛才在看的書。
有好一會兒,譚羅夫就只是站在那兒,研究著面前這個高大頑強的男人。他那雙銳利深沉的蘭綠眼睛察覺到他的訪客臉上緊張的線條,不覺浮起一個勉強的笑容。「烈尼,」他靜靜地說。「你為什麼不給辛先生幾分鐘時間,看他能不能改變羅蘭的心意。她在客廳。」他補上一句,朝向收音機傳來聖誕頌歌的方向點個頭。
「只能待五分鐘。」列尼咕噥著緊跟在尼克後面。
尼克轉向他。「我要單獨見她。」他定定地說。
列尼才要還嘴,他的父親已經插進話來。「讓他去,列尼。」
尼克靜靜地關攏房門,走進那個喜氣洋洋的小客廳。他才走前兩步,卻又停下來,一顆心跳的厲害。
羅蘭就站在一架扶梯上,正在裝點聖誕樹。她穿著牛仔褲,綠色毛衣,一頭如波似浪的紅色頭髮披在肩上,看來是那樣令人心碎的年輕和荏弱。
他心疼地想把她抱下扶梯,緊緊地摟住她,纏綿地、徹底地吻她,用他的身體和所有的愛去撫平她的創傷。
羅蘭爬下梯子,跪在地上,從樹下包裝精美的禮物旁的盒子中取出更多亮片彩條。她從眼角瞥見一雙褐色的男式便鞋。「烈尼,你倒真會挑時間,」她溫柔地笑道。「我都差不多佈置好了。你看上面的星星好不好,還是我上閣樓去把那個天使般下來?」
「星星就可以了,」一個深沉、溫柔的令人心疼的聲音在說。「房間裡已經有一個天使了。」
羅蘭猛然抬起頭來,她的視線碰到站在離她幾英尺遠那個高大嚴肅的男人。從他的濃眉到緊繃的下頜,每一根線條都深深刻著絕決不撓的意志。是這個熟悉的令人心碎的身影每晚入夢裡來,讓她醒來心傷神碎。羅蘭的臉上猝然血色全無。
他的形影深深烙進她腦裡,她分明清楚地記得他。她記得他們最後相見的那一幕:她也是跪在地上——匍匐在他腳下啜泣。羞辱和惱怒立刻湧了上來,她筆直跳起來。「出去!」她怒吼,一心一意只想到自己受的折磨,竟沒看出他眼裡黯然的悔恨和哀傷。
他沒有走,反而又向前踏進一步。
羅蘭後退一步站住腳,卻激動得渾身發顫。他抓住她,她甩開手,狠狠地摑了他一巴掌。「我說出去!」她嘶喊。眼見他一動也不動,她又威脅地揚起了手。「該死,你給我出去!」
尼克的目光轉向她揚起的手掌。「你打吧!」他柔聲說。
羅蘭陡然放下手抱在肚子上,往旁邊躲開他,打算繞過樹後逃出房間去。
「羅蘭,等等——」他擋住她的去路,抓住她。
「別碰我!」羅蘭幾乎是尖叫出聲,猛力推開他的手。她又往旁邊挪了三步,企圖繞過他跑出去。
尼克心甘情願讓她做任何事,對他怎樣都可以,就只除了離開他。他不能讓她走掉。「羅蘭,求你讓我——」「不要!」她歇斯底里喊著。「離我遠遠的!」
她又想跑,可是尼克捉住她的手臂。她像只小野貓一般,又捶又打,奮力要掙開他的手,一臉的淚痕狼籍。「你這個混蛋!」她聲嘶力竭地嚷了起來,拳頭像雨點般落在他胸前、肩上。「你這個混蛋,我還跪在地上求過你!」
尼克使出全身的力氣才抓得住她,直到她的怒氣完全發洩出來,終於在他懷裡崩潰,纖弱的身體哭的哆嗦不停。「你居然讓我求你——」她已泣不成聲。「讓我那樣子求你。」
她的眼淚撕碎了他的心,而她的話卻像刀子一般劃過他碎成千萬片的心。他摟住她,茫然地注視前方,腦海裡浮起那個明媚愛笑的女孩,她走進他的生命,搞得他翻天覆地。
「如果這只鞋合腳會發生什麼事?」
「我會把你變成一隻英俊的青蛙。」
他的眼裡蓄滿無窮的悔恨,他緩緩合上眼。「我很抱歉,」他瘖啞低語。「我非常非常抱歉。」
羅蘭聽見他話裡那種斷人心腸的疼痛,感覺到自己心裡築起的一道冰牆一點一滴地融化了。再回到他懷中,緊緊靠著他健壯的身軀仍舊令她銷魂難已。不!她不能軟化!
幾個星期無眠的夜晚和淒寂的白日下來,她已經逐漸認清,尼克是一顆不可能點頭的頑石。他自己的親生母親那樣遺棄他,不管她怎麼做都改變不了他。他永遠能後把她推出他的生活,筆直走掉。因為他決不會真正地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