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妮哄著他們,一路朝修道院走回去,並且設法盡量把「黑狼」醜化逗小孩。但是在他們笑鬧的時候,天色突然陰暗下來了,濃密的烏雲遮住了太陽,強烈的寒風吹動著珍妮的斗篷。
一群家丁突然從修道院轉角處出現,朝著她的方向騎來。其中為首的馬上是個側坐的美麗女孩,穿的是和珍妮一樣的見習修女袍服,臉上露出怯怯的微笑。
珍妮高興地輕呼出來,正要衝上前去,突然想到那樣不是淑女風範,於是又停下來不動。她的目光盯著她父親,然後移到其他人身上。那些家人一如往常地用不甚讚許的眼色看著她——自她的異母兄弟到處散播她的謠言之後,他們待她就是如此。
珍妮命令那些小孩自行先回修道院去,然後站在路中央等著。彷彿過了許久,那批人終於在她面前停下馬來。
她的父親顯然已先到修道院裡去過。他跳下馬,然後再把和珍妮同住在修院裡的異母妹妹莉娜抱下馬來。珍妮為這一會兒的耽擱又心焦幾分,但她父親這種高貴的禮節又使她的嘴角露出笑意。
好不容易,她父親轉過身來,張開了雙臂。珍妮衝到他的懷裡,興奮地摟住他。「父親,我好想你!我有兩年沒看到你了!你還好嗎?你看起來很不錯,好像一直都沒有改變!」
梅爵士緩緩掰開她摟在他脖子上的手,再把她推開一點,打量著她的亂髮、粉頰和變縐的袍子。珍妮暗暗祈禱他會滿意,也希望他先前在修道院裡時,院長所作有關她的報告能讓他高興,兩年前她不當的言行害她被送到修道院裡來;一年前,因為戰事關係,她父親因安全顧慮也把莉娜送到這裡。在院長的教導之下,珍妮已改掉了不少缺點。
但在此刻她父親把她從頭打量到腳之際,珍妮不禁懷疑他所看到的是否仍是兩年前那個不聽話的女孩。他的藍色眸子終於又看回到她的臉上。「你變成一個女人了,珍妮。」
珍妮高興得心都快飛出來了。她父親一向很少說話,這種話已經算是很高的恭維了。「我在其他方面也變了,父親。」她的眼睛發亮。「我變了很多。」
「沒有那麼多,孩子。」他揚起灰白的眉毛,瞪著她忘記戴上而捏在手裡的頭巾和遮面紗。
「哦!」珍妮笑了,急忙解釋說:「我是在……呃……和小孩子玩捉迷藏,頭上如果戴這些就戴不下頭套了。你有沒有見到院長?安修女對你說了什麼?」
他的眼裡此刻閃現了笑意。「她說你常常坐在那邊山上對著空中發呆、做白日夢,這和以前也差不多。她還告訴我,你常常在彌撒中途打瞌睡,這情形聽起來也挺熟悉,姑娘。」
聽見自己一向崇拜的安修女竟然這樣出賣她,珍妮的心沉了下去。
安修女管理修道院的一切事務,莉娜很怕這個嚴厲的女人,但珍妮卻很喜歡她,所以被她出賣使珍妮的心深深覺得受到傷害。
但她父親接下來說的話使珍妮的失望一掃而空。「安修女也告訴我,你的頭腦很適合當院長。她說你是一個道地的梅家人,有足夠的勇氣管理族人做一位族長。但是你不會做族長的。」他警告著,戳破了珍妮心底的夢想。
珍妮盡量使臉上依然掛著微笑,拒絕去想權利被剝奪的傷害。她原來是有繼承權的,一直到後來她父親再娶了莉娜的寡母,也因而獲得了三個繼子。
那三兄弟中的長子亞力將接收她原可繼承的位置。要是亞力人好心眼好的話,這件事或許還不會讓她那麼難以接受,但偏偏他是個善扯謊的邪惡之人。珍妮知道他的為人,但她父親和其他家人都不知道。他來到梅家後,就開始到處散播有關她的謠言,而且繪聲繪色地加油添醋,使大家都信以為真,於是不到一年內他就使得整個梅氏家族的人都反對她了。失去族人對她的喜愛,對她是個無法忍受的傷害。即使現在,當這些族人全然漠視她的存在時,她也不會再為自己不曾犯過的事向他們求情。
威廉是次子,和莉娜一樣溫柔膽怯。而最小的馬康則和亞力一樣狡猾陰險。
「院長還說,」她父親又說。「你很仁慈,也很溫柔,然而精力也很旺盛……」
「她這麼說的?」珍妮把自己的思緒由三個異母兄弟身上拉回。「真的?」
「嗯。」這個回答原該使珍妮高興起來,但是她看到她父親的臉越來越陰沉,就連聲音也繃緊了。「你能放棄以往那種異教徒作風,變成現在這樣子是很好的,珍妮。」
他住口不言,彷彿不能或不願意再說下去。珍妮柔聲敦促道:「你為什麼這麼說,父親?」
「因為,」她父親深吸了一口氣。「我們全族的未來都要依賴你對我下一個問題的回答。」
他的話使珍妮欣喜得昏了頭:全族人的未來都依賴你……她高興得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這就好像她在山頭所做的白日夢一樣——想著她父親來找她,說:珍妮,我們族人的未來要依賴你,不是你的異母兄弟,是你。這正是她日夜盼望贏回族人感情的時候。在她的白日夢裡,她常被賦予重大的任務,立下勇敢冒險的功勳——譬如夷平「黑狼」的城堡,隻手就把他逮住之類的。無論多麼艱險的任務,她都會毫不遲疑地接受。
她望著父親的臉。「你要我做什麼事?」她急切地問道。「告訴我,我會答應的!我會做任何——」
「你願意嫁給費艾利嗎?」
「什——什——什麼?」夢中的女英雄珍妮嚇得張口結舌。費艾利的年紀比她父親還大,是個古怪又可怕的人。自從她由小女孩發育成少女時開始,他就常用那種眼光看得她渾身起雞皮疙瘩。
「你是願意還是不願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