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天才,珍妮想著——這比她所想的任何計劃都聰明,但是也同樣不幸。
她又想到未來,自己一度憧憬的未來,而今卻已然失去了。
「珍妮——」洛伊在她身後喚道。
珍妮旋過身來,極力掩飾他的聲音給她帶來的急遽心跳的反應。她絕望地想,為什麼自己依然可以感覺到他的手在撫摸她的肌膚?為什麼只要看到他的臉就會令她想起他溫柔的吻?「我——你為什麼穿好衣服了呢?」她問道,慶幸自己聽起來還算鎮靜。
「我正要去找你。」他答道。
她瞥一眼他手中的匕首,問:「你找到我以後打算怎樣呢?」
「我忘了這裡有一個陽台,」他把匕首放回腰間。「我以為你想逃離這房間。」
「你的侍從不是就睡在門口嗎?」
「說得不錯。」洛伊諷刺地說。
「他通常都會擋在門口睡。」
「你又說對了。」他說著,奇怪自己為什麼先前沒多想就往門口沖。
珍妮希望他趕快走開,因為她渴望自己冷靜地想一想。她轉開身子背對著他,暗示請他離開。
洛伊猶豫著。他知道她希望獨處,然而又不願意離開她。他自我解釋著他只是關心她的情緒,而不是因為喜歡和她在一起。他可以感到此刻她一定不希望他碰她,於是他在她伸手可及之處停下來靠牆站著。她凝望著月光照耀下的景致,陷於冥思之中。
洛伊微蹙起眉頭,開始懷疑她會不會傻得想要結束生命。「剛才你在想什麼?」
珍妮的身子挺了一下。她當然不能把莉娜的計謀說出來。「沒什麼重要的。」她迴避著他的問題。
「告訴我吧!」他堅持著。
她側頭瞄他一眼,見到月光下他那英俊的輪廓,她的心又不聽話地亂跳起來,她情願和他說話以使自己不再留意他的魅力,於是她歎一口氣,望著遠山。「我是在想,從前我常站在梅家堡的陽台上凝望那一片荒野,夢想著一個王國。」
「一個王國?」洛伊很詫異她想的竟然是這種非關暴力的事情,他忍住想捧住她頭把她的臉轉過來面對自己的衝動。
「什麼王國?」
「我自己的王國。」她歎一口氣,覺得自己很傻。「我曾經構想過一個自己的王國。」
「可憐的詹姆士,」他開玩笑地說,意指那位蘇格蘭王。「你想掠奪他的哪個王國?」
她哀怨地一笑。「那並不是一個有土地、有城堡的王國;它是一個夢想王國——那裡的事物都是我所希望的樣子。」
她的話也喚起洛伊久遠以前的記憶。他平靜地說:「從前,很久以前,我也曾構想一個屬於我自己的王國。你的王國是什麼樣子的?」
「沒什麼好說的。在我的王國裡,只有繁榮與和平。當然偶爾會有一個佃農生病,或是我們的安全受到威脅。」
「你的夢想王國裡也會有疾病和糾紛?」洛伊驚訝地問。
「當然!」珍妮又側臉對他一笑。「這兩者是一定會有的,那樣我才能趕去營救。那是我構想自己王國的原因。」
「你希望做你人民心目中的女英雄。」洛伊微笑地說,心裡已明瞭了她的動機。
她搖搖頭,她語氣中的渴望使他斂起了笑容。「不是。我只想被我所愛的人愛,被認識我的人仰賴和需要。」
「那就是你所希望的一切?」
她點點頭。「所以我創造了一個夢想王國,在裡頭完成偉大而勇敢的事跡。」
不遠處的一座小山頭,一個人影突然在月光下閃現。若是換成其他時候,洛伊一定會注意到並即刻派人去查看,但是此刻的他仍沉浸在與她做愛的喜悅之中,所以對那一閃而過的人視而不見。在這個溫柔的夜裡,他很難想到會有什麼樣的危險隱藏著。
洛伊想著珍妮謎一樣的話。他知道她父親仍是梅氏家族的主人,他們不會仰賴或需要珍妮,但她無疑地應該是被她所愛的人愛著,所以她應該沒有必要夢想一個自己的王國。「你是一個勇敢而美麗的女人,」他說。「也是一個有女伯爵身份的人。你的族人一定會對你有同樣感情——甚至比你所希望的更深厚。」
她移開目光,盡量用不帶感情的聲音說:「實際上,他們把我當成一個棄嬰。」
「他們為什麼會有這麼荒謬的想法?」他不解地問。
更出乎他意外的是她竟然挺身為他們辯護。「在我異母哥哥說我做了許多壞事之後,他們還能怎麼想呢?」
「他說你做了什麼壞事?」
她戰粟了一下,雙臂抱胸,又陷於冥想之中,「不可說的事。」她低聲說道。
洛伊默默地看她,期待她解釋清楚。她深吸一口氣,勉強說了出來:「有許多事情,其中之一是貝姬淹死。貝姬和我是表親,也是很要好的朋友。那時我們都是十三歲,」她悲哀地微微一笑。「她父親卡加裡是一個鰥夫,只有這麼一個小孩。他很溺愛她,而我們幾乎都是如此,因為她是那麼甜美漂亮——比莉娜還漂亮——每個人都愛她。她父親因為太愛她了,什麼事情都不讓她做,怕她會受到傷害,他不准她靠近河邊。因為怕她會淹死。而貝姬決定要學游泳——證明給她父親看她不會出事。於是每天一大早我們就溜到河邊去,由我教她游泳。」
「她淹死的前一天,我們一起去逛市集,結果吵了起來,因為我告訴她有一個變戲法的用不正經的眼光看她。我的異母兄弟亞力和馬康聽見我們吵——還有其他幾個人也聽到了。亞力就說我是嫉妒,因為我喜歡那個變戲法的人,那實在是荒謬透頂的事情,貝姬很生氣,也很不好意思,於是在和我分手的時候,說第二夭早晨我不必到河邊去,她不需要我幫忙了。我知道她不是真心的,而且她的泳技還不怎麼好,所以我自然還是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