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蒂本來不知道菲力和夏露不睦,不過由那天她聽到她父親和祖父之間的火爆爭執所知,這段嫌隙早在斯理還住在芝加哥的時候就開始了。菲力當著夏露的面說她是個心懷鬼胎的婊子,又說斯理是個老朽的傻瓜,說他是被她誘騙而結婚,好讓她的兒子獲得斯理的錢財。
那就是梅蒂最後一次看到她祖父。柏斯理依舊繼續主控他的事業投資,但把柏氏企業完全交給梅蒂的父親管理,這是他在搬到棕櫚灘以前就如此做了。雖然這個百貨公司只不過代表他們全部家產的四分之一不到,但管理起來卻需要菲力的全心投入,因為它是他們家產源起的基礎。
梅蒂跟父親坐在書房裡,另外還有夏露和她的兩個兒子,四個人一起聽著柏斯理的律師宣讀遺囑。頭幾項都是捐給各慈善機構的大手筆,接著四項贈與是給他的僕人——包括他的司機、管家、園丁和看護,每個人得到一萬五千元。
律師曾指明要梅蒂在場,所以她以為自己可能會得到一小筆遺囑。不過當李偉森律師念到她的名字時,她還是一驚:「至於我的孫女柏梅蒂,我留給她三百萬元。」這龐大的數目令梅蒂驚駭得張大了嘴。她好不容易才集中心思聽律師繼續念道:「雖然因為距離與環境的關係使我無法更進一步認識梅蒂,但我上次看到她時,她給我的印象是一個善良而聰明的女孩,顯然會很明智地運用這筆錢。為了確使她能好好運用這筆錢,我規定這筆錢作為信託基金,再加上所有利息,為她保管到三十歲為止,並由我兒子柏菲力作監督人。」
律師清清嗓子,看看大家,然後繼續念著:「為了公平起見,我把其它財產盡可能平分給其它繼承人。對於我的兒子柏菲力,我把個人財產四分之一的柏氏百貨公司的所有股票留給他。」梅蒂清楚了這一句,但是卻不覺得有什麼意義。給他的獨子四分之一算是公平嗎?「對於我的妻子夏露和我的合法養子傑森跟裘依,我把剩下來的四分之三產業均分給他們,並且在傑森與裘依滿三十歲以前,由夏露當他們財產的監督人。」
見到父親鐵青的臉上現出一種遭到出賣的神色,梅蒂不由得感到心痛。菲力緩緩轉頭去春夏露,只見她臉上露出邪惡的得意笑容。「你這婊子!」菲力咬牙切齒地說。「你真的讓他收養了他們。」
「我幾年前就警告過你了。我現在再警告你,我們的帳還沒有了,」她笑得更開懷了。「起碼還要再過幾年。常常拿出來想,菲力。晚上不要睡覺,猜猜看我下一步會給你怎麼樣的打擊。一面猜一面擔心,就像你十八年前讓我無法安眠一樣。」
菲力好不容易才克制住自己不罵出來。梅蒂轉開目光去看夏露的兩個兒子。傑森跟他媽媽一樣——又邪惡又得意,裘依則皺著眉頭看他的鞋子。「裘依是陰柔型的人,」梅蒂的父親許多年前曾這麼說過。「夏露和傑森很貪婪,但至少你知道他們可能的企圖,可是那個弟弟裘依卻讓我發毛——他有些怪異。」
裘依彷彿感到梅蒂在看他,於是抬起目光回視,臉上沒有什麼特殊表情。在梅蒂看來,他並不怪異,也沒有什麼威脅性。事實上,上次在婚宴上看到他的時候,他對她還挺好的。梅蒂覺得他挺可憐的,因為母親公然地比較偏愛傑森,傑森對於這個小他兩歲的弟弟也很輕視。
梅蒂忽然受不了這房間裡沉重的氣氛。「對不起,」她對律師說。「我到外面去等你們把事辦完。」
「你得在這些文件上簽名,柏小姐。」
「等我父親看過以後,我會在你離開以前簽好。」
梅蒂走到屋子外面去,讓涼風吹著她的瞼。天色漸漸變黑了。她身後的門打開,她轉過身,以為是律師來叫她進去。但結果是裘依站在那裡,也和她一樣驚訝。他遲疑著不知是要留在外面還是再回屋子裡。
梅蒂對客人總是出於習慣地盡量客氣,所以她勉強露出微笑。「外面比較好,不是嗎?」
裘依點點頭,走下了台階。二十三歲的他比傑森矮几英吋,也不如他哥哥英俊。他站在那裡看著她,彷彿想不出該說什麼。「你變了。」他終於說道。
「大概吧,上次看到你的時候,我才十一歲。」
「以後你大概再也不想看到我們了。」
梅蒂聳聳肩。她對這一切事情的轉變還很困惑,不知道在未來會代表什麼樣的意義。「明天我可能會那麼想,但現在我只是覺得——麻木。」
「我希望你知道——」他遲疑地說道。「我並沒有圖謀要從你父親那裡奪走金錢或你祖父的感情。」
梅蒂無法恨他,卻也無法原諒他搶走了她父親應有的繼承權。她歎一口氣,抬頭看著天空。「你母親剛才在裡頭說的是什麼意思——什麼跟我爸爸的帳還沒了?」
「我不知道,可是你別誤解我母親。」
「老天,真是一團糟!」
「小姐,」他很肯定、很讓人心驚地答道。「這只是開始呢!」
這個無情的預言令梅蒂的背脊升起一股寒意。她把目光轉移到他的臉上,但他只是揚起眉毛,拒絕再作進一步的說明。
第四章
梅蒂從衣櫥裡取了一件衣服丟到床上,準備穿去參加今天晚上的國慶舞會。這個夏天以她祖父的葬禮揭開序幕,隨後她就跟父親開始了至今已五個星期的對抗,為的是她究竟要念哪所大學,而這場戰爭在昨天到達了最高潮。
梅蒂從小就有一種信念,認為她長大後必定會承繼家族傳統,由柏氏百貨公司的經理開始,一步步升到董事長的位置。她相信只要給她機會,她一定能證明自己的能力。但是她父親卻不肯給她機會,只因為她不是他兒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