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克倒在地板上,他們身後閃起了無數的閃光燈。莉莎罵邁特是無賴,邁特抬眼看她,只見一個小拳頭朝他揮來。梅蒂則在這時正好彎下腰去扶派克。邁特發現向他揮拳的竟是莉莎,於是連忙收回自衛的拳頭,卻感到手肘撞到了什麼東西,又聽見梅蒂的喊叫聲。
喬伊擠過一些驚慌的食客,朝他們這邊衝過來。邁特抓住莉莎的手腕,阻止她再揮拳打他。一時之間,好像全世界的記者都忽然冒了出來,擠上前想拍更多精采鏡頭。邁特用另一隻手把梅蒂從派克的身上拉開,然後把她推向喬伊。「把她帶開!」他喊道,並且用身體為她遮住記者的照相機。「帶她回家!」
梅蒂感到自己突然被半抱著穿過人群。「後門在這裡,」喬伊喘著氣說道,一面連拖帶拉地帶她穿過後房門,嚇壞了裡頭的廚子和準備上菜的服務生。他們跑到外面,找到停車場。喬伊打開車門,把她推到後座的地板上。「蹲下去!」他喊道,然後把門關上,自己跑到司機座上。
梅蒂彷彿在作夢一般,恍恍恍惚地瞪著地上鋪的毯子。她簡直不敢相信會有這種事情發生!她拒絕像懦夫一樣縮在車裡,掙扎著要坐起來,但這對喬伊發動了引擎。車子發出一陣吼聲,往前猛衝,梅蒂又被甩回了地板上。只見車子飛快地轉出街角,街燈一個一個地掠過窗外。她這才明白喬伊並不打算再開回餐廳接莉莎。
她戰戰兢兢地爬到位子上坐好,想命令邁特的瘋狂司機減速並且開回去。「對不起——喬伊,」她喊著,可是他忙著加速超車,旁邊的車子發出憤怒的喇叭聲把她的聲音蓋過了。「喬伊,」她恐懼地說道,看著車子差一點跟一輛貨車撞到。「求求你!你把我嚇死了!」
「別擔心,費太太」喬伊說道,一面由照後鏡裡朝她望一眼。「誰也擋不住我們。就算他們趕上我們也沒關係,因為我有傢伙。」
「傢伙?」梅蒂木然地問道。「什麼傢伙?」
喬伊笑著搖頭,掀開他的外套給她看。「這個傢伙。」梅蒂瞪大了眼睛,駭然看著他掛在槍套裡的手槍。
「嗅,我的天!」她喘著氣喊道,感到渾身無力,癱坐在椅子上。她心裡在為莉莎擔心,卻不怎麼擔心邁特和派克。就算他們兩個今天晚上得在牢裡過夜,她也不在乎。她看見派克對邁特揮拳,所以知道是誰引起這場紛爭。可是她不能原諒邁特,他竟然對已經半醉,又沒有打中他的派克揮拳!而莉莎起先正在皮包裡找東西,所以沒看到是誰先動手,她抬起頭時正好見到邁特一拳把派克打倒,所以才會做出那麼不可思議的事——莉莎竟然會想護衛素無好感的派克。
梅蒂回想著剛才那一幕,幾乎忍不住要笑出來。莉莎竟然會對邁特揮拳頭,家裡有許多兄弟大概就有這種好處。她不知道莉莎有沒有打中目標,因為那時她正在檢視派克,而她抬起頭時卻被邁特的手肘撞到了眼睛。她這才注意到右眼感覺怪怪的,用手指去摸了一下,感到那裡酸酸腫腫的。
幾分鐘以後,車子的電話突然響了起來,把她嚇了一跳。
「你的電話,」喬伊愉快地喊道。「邁特打來的。他們已經離開餐廳了,大家都沒事。他想跟你說話。」
邁特害她落到這種地步,竟然還敢打電話來,梅蒂的怒氣終於爆發了。她憤憤地拿起電話。「喬伊說你沒事,」邁特說道。「你的外套在我這裡……」梅蒂沒有聽見他還說了什麼。她緩緩地、刻意地,而且得意地把電話掛上了。
十分鐘以後,她的公寓終於到了,喬伊這時才踩了煞車。像一架波音七二七降落在一條超短的跑道上,他把車子猛然停住,發出刺耳的聲音。他跳下車,為梅蒂打開車門,得意地笑著說:「我們到家了,費太太,絕對安然無恙。」
梅蒂握緊了拳頭。不過三十年的良好教養畢竟不容易拋棄,所以她鬆開手指,雙腿發軟地下了車,然後客氣地——雖然不是很由衷地——跟喬伊道了晚安。但是喬伊堅持要陪她進去。她走進大廳,裡頭每一個人都驚訝地瞪著她,包括守衛、管理員和幾個住戶。「晚——晚安,柏小姐。」管理員張口結舌地看著她,好不容易擠出話來。
梅蒂知道自己的樣子一定很驚人。然而她還是昂起下巴,勇敢地面對大家。「晚安,約翰。」她答道,露出一個優雅的微笑,卻抗拒性地掙開喬伊攙扶她的手。
幾分鐘以後,她關上房門,看見自己在鏡中的模樣,不禁呆住了。她睜大眼睛,然後冒出了大笑:她的頭髮亂七八糟的,小上衣和領巾歪都到了一邊。「好極了!」她對著鏡中衣衫不整的自己說道。
「我真的應該回家了,」派克說道,一面揉著發痛的下巴。「十一點了。」
「你那裡一定擠滿了記者,」莉莎說道。「今天晚上不妨待在這裡。」
「梅蒂怎麼辦?」幾分鐘以後莉莎又端給他一杯咖啡的時候,派克問道。
見他竟然還關心一個並不愛他的女人,而且事實上是他根本不應該愛的女人,莉莎不禁感到心痛。「派克,」她輕聲說道。「事情已經結束了。」
派克抬起頭看她,明白她指的是他與梅蒂的未來。「我知道。」他陰鬱地說道。
「不過這並不是世界末日,」莉莎說道,然後在他身邊坐下。派克這時才第一次注意到燈光照在她的頭髮上,映出閃亮的光澤。「你跟梅蒂的關係一直很『舒適』,可是你知道幾年以後『舒適』就會變成什麼嗎?」
「不知道,怎麼樣?」
「它會退化成『無聊』。」
派克沒有答話,只是把咖啡喝完,然後放下杯子,打量著她的屋子,因為他很奇怪地不敢看莉莎。她的房間佈置非常現代,就跟她的人一樣——大膽、耀眼、不定。他不安地站起身,走到壁爐前欣賞上面擺飾的瓷像。「很漂亮,」他由衷地說道。「是十七世紀的東西,對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