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蒂走進廚房,機械般地把咖啡倒在她買來的新咖啡壺裡。泡好之後,她倒一些在馬克杯裡,然後端到餐桌上。她雙手握著熱熱的杯子,向外看著分向兩邊延伸的山丘,讓這雄偉的景致撫平她凌亂的情緒。
她回想她和大衛結婚前她對他的看法。某種直覺,某種本能警告她,康大衛不是他要她相信的那種人,她應該相信自己的。
現在她想跟瑞蒙結婚而她擁有的每一項本能都在告訴她,他也不是他要她相信的那種人。
凱蒂用指尖揉著太陽穴。她從未覺得如此害怕而困惑。已經沒剩多少時間可以拖延了。不是忽略本能的恐懼嫁給瑞蒙,就是回美國。
一想到離開他,她的身體就好像病了一樣。她深愛他!
她愛他的黑眼和令人暈旋的笑容,他線條分明的臉有令人安心的力量,以及存在他下巴上的不言而威之感。他魁梧結實,高達六英尺三英吋,對她卻是百般溫柔。他的高大時她五英尺六英吋的身高也變得嬌小,和他在一起,讓她有被呵護之感,而非受威脅及渺小的感覺。
在本性上,他是有主見、成熟自信的男人,而她卻是頑固而獨立。她本應對他想限制她專心當家庭主婦而感到憎恨,但是她並不,成為他的妻子的想法事她充滿快樂。
一想到要為他生孩子,她就很興奮。她很樂意為他掃地煮飯,以換取在夜晚被他強而有力的臂彎所擁抱。
他要她接受一種相互約束的形式,將她的身體和生命交給他。相對地,他會是她的情人、賺錢養家的人和他們的孩子的父親。凱蒂害羞地對自己承認,那也是她所想要的。雖然那也許不太美國式,而且不算開放,但是看來卻很正確,令人很有充實感,至少對她是如此。
凱蒂望著她無力地躺在膝上的手。瑞蒙是她想要的一切,一個聰明、細心、性感、而又愛她的男人。
只除了他不是真的。
他不是他要她相信的人。她不知道她為何會有這種感覺,或是有什麼事不對,但是這種感覺一直不肯消失。
瑞蒙把拉斐的車開到那家雜貨店前面,然後下車。艾迪也打開車門。「我和你一起進去,碧莉叫我買一些牛奶。」
「什麼?」瑞蒙心不在焉的問。
「我說——」艾迪煩躁地甩甩頭,「算了,我一早上講的話,你一個字也沒聽進去。結婚影響了你的聽力,我的朋友。」
「我不結婚了。」瑞蒙冷酷地說,然後推門走進店裡,留下艾迪瞠目結舌地呆望他。比起外面的酷熱,這家擁擠的商店十分涼快。瑞蒙不管艾迪茫然的目光,以及用強烈好奇心看著他的十來個顧客,選了幾支雪茄。然後走到櫃檯前,有兩個售貨員在為客人服務。
艾迪把一盒牛奶放在瑞蒙的雪茄旁邊,低聲地說:「你在開玩笑嗎?」
瑞蒙看著他。「我不是在說笑。」
一位漂亮的波多黎各小女孩正在為一個想換圍裙的胖女人服務。當她看到瑞蒙時,她的臉為之一亮。在拜託另一個中年男店員幫她處理退款事宜後,她走到瑞蒙和艾迪站著的隊伍邊。「葛先生,」她愉快地以西班牙文說。「你還認得我嗎?我是瑪麗。我小時候綁著馬尾,你經常拉著它,還告訴我說,我長大後會很漂亮。」
「我沒說錯。」瑞蒙勉強擠出微笑說。
「我現在和胡安訂婚了。」她說著,一邊笑著伸手到櫃檯下,拿出一大包用白紙包起來的東西。「這是柯小姐為你定購的毛巾,你要帶走嗎?」
「好,」瑞蒙簡短地點個頭,他伸手向背後的褲袋掏出皮包,一邊看著賬單。「你只打上雪茄的價錢,瑪麗。毛巾要多少錢?」
「柯小姐已經用信用卡付了帳。」她對他說。
瑞蒙試著用他認為還算平穩的語氣說:「一定搞錯了。」
「搞錯?」瑪麗回答。「我覺得沒有啊!不過我會看看。」她剪斷繩索,撕開白紙,一堆後棉的紅、黑毛巾攤在櫃檯上。瑞蒙覺得他四周的村人悄悄地逼近他,想看清楚包裹裡是什麼。「這是賒賬單,這些是收據存根。」瑪麗從兩條毛巾中拉出那兩張單子說:「不,一點也沒錯。柯小姐在用信用卡付這些毛巾的錢時,也付清了她上星期拿去的東西。看,全都在收據存根上,在這張總數五百美元的單子上。她付了烤麵包機、咖啡壺、碟子、鍋盤,各式的玻璃杯、攪拌器、旋轉攪拌器、廚房用具以及這些其它項品。」
站在瑞蒙身邊的老人用手指狡猾地戳戳他的肋骨說:「你是個幸運的男人,瑞蒙。你的未婚妻要你擁有最好的。她不但漂亮,而且慷慨,不是嗎?」
「把這些毛巾包起來。」瑞蒙以低沉粗暴地語氣對瑪麗說。
瑪莉看到他的表情,一張臉蒼白起來,而且開始笨拙急切地把紙拉攏過來。「這裡——這裡是柯小姐的兩張賬單,一半款項一張。」她結結巴巴地說,在交給他單子時,眼睛不敢看瑞蒙殺氣騰騰的臉而畏縮著。「碧莉夫人,」當她說出艾迪太太的名字時,她不安地看著艾迪發怒的臉。「她解釋說,柯小姐付現金時我不必這樣準備賬單,但是我——我還是做了。」
她把包裹推向瑞蒙,好像它很燙似的。她的聲音變成了驚慌的低語。「那樣我就永遠不會忘記了。」
瑞蒙的語調冰冷。「我相信柯小姐會感激你的幫忙,瑪麗。」在他以盛怒的步伐大步踱出店外時,每個人急忙退出一條路。
十一個村人看著瑞蒙甩門而出,然後是艾迪。他們不約而同地互相瞪視,臉上的表情從驚訝到滿意不一而足。只有一個人遺忘了剛剛所發生的事——一個不懂西班牙語的英國人。他客氣地清清喉嚨,把他要買的東西抱在手臂上,但是沒人注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