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著舞池的男女令路克想起受過訓練會旋轉跳舞的熊。他們的動作僵硬,而且顯然經過排練。女人們的禮服色彩繽紛,可是剪裁和式樣卻完全相同。男人們看起來也一樣愚蠢,他們全都穿著黑色的正式制服。老天!連他們的鞋子也都一模一樣。這個充滿限制的社會各式各樣的規矩是他們的枷鎖,路克發現自己為他們感到難過。他們永遠不會知道什麼是真正的冒險、自由或遼闊的空間。他們到死都不會知道自己這輩子錯過了什麼。
「你為什麼皺眉,路克?」摩瑞問。
路克朝舞池點點頭。「我在想他們之中沒有一隻是未烙印記的小牛。」他用似乎讓這些男人覺得非常有趣的肯塔基懶洋洋的語調說。
摩瑞困惑地搖頭,不明白他的意思。比較敏銳的漢普點頭同意。「他指的是跳舞的男女。」他說明。
「他們怎麼樣?」摩瑞還是不懂。
「你沒有注意到那些女人們多麼相似嗎?男人們也都一個樣。」
漢普轉向路克。「教養淹沒了我們每個人的個體性。」
「路克穿著正式的禮服,就和我們一樣。」摩瑞脫口而出。他表現得彷彿這個想法剛剛跳進他的腦子。他是個矮胖的男人,戴著厚厚的眼鏡,對任何話題都有堅決的意見。他覺得自己有責任扮演魔鬼的擁護者,對他好朋友的任何看法提出辯論。「你突然提出異議的穿著是適合舞會的服裝,漢普。你要我們穿什麼?鹿皮衣和靴子?」
「那會是令人耳目一新的改變。」漢普回答。
在摩瑞能夠反駁之前,漢普轉身向路克,改變話題。「你急於回你的山谷嗎?」
「是的。」路克回答,臉上終於有了笑容。
「你不是明天就要走嗎?那麼你所有的事都辦完了?」
「幾乎都辦完了。」路克回答。
「剩下的時間不多了,你怎麼來得及完成未辦的事?」漢普問。
路克聳聳肩。「只剩下一件小事要辦。」他說明。
「你要帶格西一起回去?」漢普問。
「他是我回倫敦來的原因,」路克回答。「他已經和他的哥哥們一起上路。他們在前天離開。」
格西是路克三個同父異母的弟弟中最小的。較大的兩個,喬登和道格,已經是經驗豐富的開拓者。路克上一次回來的時候格西還太小,所以他把男孩交給家庭教師兩年。現在格西將近十二歲了。在智能方面,路克設法讓他得到良好的教育,可是在情感方面,他被忽略到饑饉的地步。麥家該死的繼承人設法做到了這點。
格西年幼得不適合荒野嚴酷的生活已經不重要了,如果他繼續待在英格蘭一定會死。
「可惜喬登和道格沒有多留幾天,」摩瑞說。「他們會喜歡今晚的舞會。不少他們的朋友都來了。」
「他們想先帶格西回去認識環境。」路克回答。
他們決心以最快的速度帶他們的弟弟離開英國。那個混蛋繼承人一簽下監護權的文件,他們立刻買船票。他們擔心他會改變主意或者增加交換他的親弟弟的金錢數目。
他又憤怒起來。該死!他想離開英國。在南北戰爭期間,他曾經被關在狹小的監牢裡。那時他患了閉室恐懼症,認為自己會在逃出去之前發瘋。戰爭確實改變了他。現在,他無法忍受密閉的空間。那種呼吸困難的感覺又在他的體內上漲。在他的內心,倫敦迅速地變成一座監牢,他只想逃開。
路克拿出懷表,差二十分鐘就十二點了。他可以忍耐下去,他告訴自已。他承諾待到午夜,多待二十分鐘不會要他的命。
「我真希望能夠和你一起到你的山谷去。」漢普突然說。
摩瑞露出驚駭的表情。「你不是認真的。你的頭銜和土地對你一點意義都沒有嗎?沒有一個正常的人會放棄英國和它能夠提供的一切。」
摩瑞被他的朋友對家鄉的不忠觸怒,開始教訓起漢普。路克沒有在聽,他剛剛看見那個混蛋繼承人穿過大廳。麥威廉三世是合法的長子。路克比他小三歲,他是個私生子。他們的父親年輕的時候旅行到美國,他在那裡誘惑了一個單純的鄉下女孩。他給她愛的誓言,每晚和她上床,一個月後才想到提起他有妻兒在英國等他回去。他的長子長大之後和他如出一轍,他是個自我放縱的惡魔。忠誠和家庭價值對他來說毫無意義,因為他是有特權的長子,他繼承了土地、頭銜和財富。他的父親沒有費事為他其它合法的兒子留置產業,而他的長子不打算分享他的財富。喬登、道格和格西不只是一無所有,甚至連自尊都沒有了。
第二章
最先找到路克尋求他幫助的是喬登,他想到美國來開始新生活,路克並不想和他們有任何牽連,喬登和他的兄弟對他來說是陌生人。他是個外人,雖然他們有相同的父親,他對他同父異母的弟弟們一點感覺也沒有。家庭對他來說是全然陌生的觀念。
但是,忠誠卻又另當別論。
他無法背棄喬登,而他拒絕探究原因。然後道格也來了,路克要改變主意已經太遲。當他旅行至英國看見格西是如何被對待時,他知道他的責任尚未終了。他必須想辦法解救最小的弟弟。
路克付出的代價幾乎是他自己的自由。
華爾滋舞曲在高潮聲中結束,摩瑞也正好結束他的即席訓話。樂師們起立向如雷的掌聲行禮致意。
掌聲突然中斷,仍然徘徊在舞池的男女轉身向入口,所有的人霎時全都安靜下來了。人群的舉動引起路克的好奇,他轉身想看看令眾人看得入迷的到底是什麼。
「英國並非一切都是腐敗墮落的,」摩瑞說。「仔細瞧,路克。英國優越的證明就站在入口。」
從他聲音中的熱切聽來,路克相信就算他看見英國女王站在那裡也不會感到驚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