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罕不知道自己該作何感想,這些報告當然都是真的,可是英格蘭女子的仁慈和勇氣令他迷惑和他的認知相牴觸。以後還有很多時間思考這令人困惑的問題。從茱麗的表情看來,他知道依恩還沒把他剛剛向長老會宣佈的消息告訴她。葛罕環顧其餘的長老,判斷他們的反應。鄧肯看起來好像剛灌下一大桶醋,滿臉不悅的表情;文生、吉費和歐文也有類似的反應。看來他是唯─一位已經從驚人的消息中恢復過來的人。當然,會議之前,依恩已經事先說明他的打算,派特就站在他哥哥旁邊。那一刻,依恩還沒開口,他已經察覺事關重大,每當面對重大問題,他們兩兄弟總是團結,並肩地站在一起。是的,他知道問題重大,然而聽完之後,他也是目瞪口呆得說不出話來。
葛罕終於站起來,心裡充滿矛盾的情緒。身為長老會的領袖,他的首要責任是說服依恩,如果依然無法改變他的決定。那麼就是投票反對他。然而葛罕自覺有另一層責任在身,那就是以某種方式支持依恩的決定。理由簡單易懂,因為他希望依恩快樂幸福。上天知道這個領主有權利尋找他的愛情和滿足。
他覺得自己對領主有重大的責任。多年來他們一起服務族人,葛罕就像依恩的父親,決定把他訓練成最好的領主。依恩也並未令他失望,完全符合他的期望,甚至超越葛罕設定的目標。即使他還是年輕的男孩時,他的力量和決心就已遠遠凌駕其它同齡或年長者的努力之上。在稚嫩的十二歲的年紀,依恩變成五歲的弟弟的父親。他的生活裡面向來充滿各種責任,無論雙肩扛了多少負擔,他都輕而易舉地應付自如,並在必要的時刻,從早到晚的工作,他的勤勉當然也有收穫,因此被封為有史以來領導麥氏最年輕的戰士。
但是代價也不小,多年無止盡的工作和奮鬥,依恩根本沒有歡笑、快樂或幸福的時間。葛罕背著手清清喉嚨喚起大家的注意力。他決定先進行辯論,善盡會議領袖的責任,等其它長老滿意後,再公開宣佈他對領主的支持。
「依恩,你還有時間改變主意。」葛罕語氣嚴厲地說道。
其它長老立即贊同地點點頭。依恩起立的速度快得掀翻椅子,茱麗嚇得向後一跳,撞上勃迪。而令她更加吃驚的是,她轉身一瞧,發現所有的戰士都在她後面排成一排。
「你們為什麼跟著我?」她憤怒地質問。
依恩轉向身來,她荒謬的問題澆熄了他的怒氣,他對她搖搖頭。「他們不是跟你,茱麗,是向我表示他們的擁護和支持。」
這個解釋她並不滿意。「那就叫他們去那邊表示,」她揮揮手建議,「他們擋了我的路,而我想離開。」
「可是我要你留下來。」他說。
「對,她說的對極了。」吉費贊同地嚷道。依恩轉身面對他。突然間宛如地獄開了門。茱麗覺得自己似乎就站在一場大冰雹的中心,四周的吼叫聲使她頭痛欲裂。依恩的聲調絲毫沒有抬高,但是長老們卻近似咆哮。
他們爭論的重點似乎集中在某種聯盟的問題。至少這個字眼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現,使得長老們憤怒不已。依恩贊同結盟,長者們則強烈的巨對。一位長老激怒的咆哮,等他把意見吼完了,整個人激烈的咳嗽起來,嗆得猛喘氣,室內似乎只有她注意到他身體不適,茱麗扶正依恩的椅子,急忙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水。在一片叫囂聲中,沒有任何人試著阻止她。茱麗把銀杯遞給老人。他灌下一大口後,她好心地幫他拍背。他揮揮手示意她不必再服侍下去,然後轉身想表示感激。他正要開口說謝謝,突然又打住,含著淚水的眼睛難以置信地圓睜著。茱麗心想,他八成剛剛才發現幫助他的人是誰。他驚喘一聲,又咳了起來。
「你真的不該讓自己這麼生氣。」她一面幫他拍背,一面說道:「你也不應該討厭我。」她評論道。「憎恨是一種罪,如果不信,你可以問賴神父。再者,我又沒有傷害過你。」她全神貫注的和老人講道理,不曾發覺吼叫聲已經結束。
「茱麗,別再打吉費。」依恩發出命令。她抬起頭,驚訝地看見他在微笑。
「別對我發號施令,」她回答。「我是幫他忙,來,再喝一口水。」她對吉費說道:「我相信它能減輕咳嗽。」
「如果我喝了,你可以別再管我嗎?」
「你不必用那種口氣說話,」她說道。「不管你我再高興不過。」她轉身回到依恩身邊,低聲問道:「為什麼我要留在這裡?」
「她有知道的權利。」賴神父說道。「她必須同意才行,依恩。」
「她會的。」依恩回答。
「那你最好說出來,」神父建議。我要在黃昏之前抵達鄧家的領地,墨林不能等。我可以稍後再回來,如果你需要更多的時間說服她……」
「我不需要。」
「我要同意什麼事嗎?」她問道。
他沒有立刻回答,反而轉身瞪著他的屬下,用眼神示意他們離開。他們卻故意忽視他無聲的命令,依恩發覺他們一個個笑得好開心,顯然正饒有興味地享受他的不安。
「葛罕?」依恩質問道。
「我支持你的決定。」
依恩點點頭。「吉費?」
「反對。」
「鄧肯?」
「反對。」
「歐文?」
「反對。」
「文生?」
老人沒有響應。「叫醒他。」葛罕命令。
「我很清醒,只是還沒考慮完畢。」
大家耐心地等候,過了沉默的五分鐘,大廳的緊張氣氛更增十倍。茱麗稍稍移近依恩,直到手臂碰著他。他正氣得渾身緊繃,而她想表示自己的支持。她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好笑,連問題是什麼都不知道,卻已經準備要支持他。她不喜歡眼睜睜地看著他煩惱。她握住他的手,他沒有低頭看她一眼,只是輕輕一捏她的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