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爬到半山坡峙,一隊敵軍翻過山頂擋住去路。山腳下出現更多的敵軍切斷他們的退路。逃脫已經無望,但兩個士兵仍然盡忠職守。他們把莉安放在兩人之間的地上,高舉起手中的劍,奮勇抵抗敵人的攻擊。兩個英勇護主的士兵很快就壯烈犧牲了。
埃佛手下的一個將領認出莉安而把她抱回城堡。堡裡的僕人都被趕到大廳的角落由敵軍的衛兵監視著。黎絲看到小主人被帶進大廳時,斗膽上前哀求讓她來照顧小女孩。幸好那個將領很樂意擺脫被他視為麻煩的莉安。他命令黎絲把莉安帶上樓,然後跑回外面加入戰局。
黎絲抱起神情恍惚的莉安跑上樓梯,穿過走廊奔向小主人的臥室。當她驚惶地伸手去開門時,樓下傳來的巨響嚇了她一跳。她轉過身,正好看到大廳的沉重木門被撞開,蜂擁而入的士兵殺紅了眼,高舉著淌血的戰斧和刀劍,開始見人就砍。沒有武器的僕人舉起手臂徒勞地抵擋敵人的鋒利刀劍。無謂的血腥屠殺於焉展開。驚駭欲絕的黎絲兩腿一軟跪倒在地,閉起眼睛,摀住耳朵,不忍看見或聽見朋友們絕望的求饒和慘死的哀嚎。
莉安靜靜地站在黎絲身旁,但在看到父親被拖進來時,她跑到欄杆前跪下。「爸爸。」她低聲呼喚,接著看到一個身披金色斗篷的年輕人揮劍劈向父親。「爸爸!」從這聲尖叫之後,莉安再也沒有開口說過話。
兩周後,霸佔她父親城堡的那個年輕人,綽號「紅鬍子」的羅聶男爵埃佛,把她叫去,決定要如何處置她。她沒有說一句話卻清楚地讓他知道她的想法。
黎絲牽著莉安的手走進大廳。黎絲不是傻瓜,她看得出年紀輕輕的埃佛是個渴望權力的惡魔,也知道只要他一聲令下,她和小主人都性命難保。
莉安在進入大廳後甩掉黎絲的手,獨自走到埃佛和他同伴用餐的長桌前停下。她雙手垂在身側,面無表情地凝視著男爵。
他一手抓著雞腿,另一手拿著麵包,紅鬍鬚上沾著肉屑和油脂。他不理會莉安,直到把雞腿吃完後才轉向她。
「你幾歲,莉安?」埃佛等了整整一分鐘後再度嘗試。「回答我的問題。」他咕噥,努力壓抑上升的怒氣。
「她不可能超過四歲。」他的一個朋友說。
「我敢打賭她不只五歲。」另一個朋友說。「她雖然個子小,但可能已經六歲了。」
埃佛舉手示意噤聲,眼睛繼續盯著小女孩。「我的問題不難回答。順便告訴我你認為我應該如何處置你。神父認為你不能說話是因為魔鬼佔據了你的靈魂,他要求我讓他用各種方法為你驅魔。想不想知道是哪些方法?酷刑在所難免,因為只有那樣才能把魔鬼趕出來。你想不想被綁在桌上好幾個小時讓神父替你驅魔?如果不想,就趕快回答我的問題。說,你幾歲。」他厲聲命令。
她的回答是令人不寒而慄的沉默。埃佛看得出威脅對她無效。他猜她可能是笨得聽不懂他的話。畢竟有其父必有其女,藍道男爵就天真愚蠢地相信埃佛是朋友。
「她不回答也許是因為她不知道自己幾歲。」他的朋友猜測。「直接問她盒子的事。」
埃佛點頭同意。「聽好,莉安。」他酸溜溜地說。「你父親從約翰王子那裡偷走一個非常貴重的盒子,我打算替王子找回來。那個盒子的外面鑲有許多漂亮的寶石。你或你的姊姊有沒有看過那個盒子?你有沒有看到你父親把那個寶物藏起來?有沒有?快說!」他命令,沮喪使他提高嗓門。
她聽若未聞地繼續望著他。埃佛憤怒地重重吐出口氣,然後決定瞪得她心生畏懼。
小女孩的表情在轉瞬間由冷漠變成憎恨。她的目光令他膽寒,他的頸背很快地就寒毛直立,前臂也起了雞皮疙瘩。他不敢相信一個稚齡孩童竟能流露出如此強烈的恨意。
她令他害怕。發現自己竟然會被一個小孩子嚇到令他惱羞成怒。「瞧你病懨懨的模樣,膚色那麼蒼白,黃褐色的頭髮像乾枯的稻草。你的姊姊比你漂亮多了。你是不是很嫉妒她,莉安?這就是你把她推下樓梯的原因,對不對?替你縫合傷口的婦人告訴我,企圖帶你們逃走的一個士兵跟她說莉婷是被你推下去的。莉婷死了,被你害死的。」他傾身向前,伸出食指指著她。「你將一輩子背負那個不可饒恕的罪孽。我決定送你到遙遠寒冷的英格蘭北部去跟野蠻人一起生活,直到我再度需要你的那一天。現在給我滾出去,你讓我起雞皮疙瘩。」
渾身發抖的黎絲上前一步。「爵爺,可不可以讓我陪她去北部照顧她?」
埃佛把注意力轉向門口那個女僕,看到疤痕斑斑的臉令他瑟縮了一下。「醜八怪要照顧醜八怪?」他嘲笑道。「隨便,只要你趕快把她帶走,省得我和我的朋友倒盡胃口。」
聽見自己的聲音微微發抖使埃佛更加生氣。他拿起桌上的木碗扔向小女孩。木碗飛過她的頭頂,差點打中她。莉安沒有瑟縮也沒有眨眼,站在原地繼續用充滿恨意的綠眸瞪著他。
她好像看穿了他的靈魂。這個念頭使埃佛不寒而慄。
「快滾!」他大吼。
黎絲衝上前去拉著莉安往外跑。出了大廳後,她把小主人摟在懷裡低聲說:「沒事了,我們很快就可以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你再也不必看見殺害你父親的兇手,我再也不必看見我的丈夫艾特。」
獲准離開登罕郡意味著她可以名正言順地離開她精神錯亂的丈夫。目睹大部分的士兵和僕役在城堡受攻擊時慘遭屠殺,艾特雖然僥倖保住了性命卻發了瘋。白天他背著髒兮兮的背包在登罕郡的山丘四處走動,背包裡裝滿被他稱為寶貝的石頭和泥塊。晚上他睡在馬廄的東南角作著噩夢。他的目光呆滯,神色恍惚,整天不是喃喃自語說要發大財了,就是口出穢言地亂罵人。連霸佔登罕郡的埃佛男爵和他的士兵都迷信地避開艾特。只要那個瘋子不招惹他們,他們就任由他去。有些年輕的士兵會在艾特經過時下跪畫十字,據說那樣可以避免傳染到他的瘋病。他們不敢殺艾特,唯恐殺他時會被控制他心智的邪魔附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