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巡酒之後她並未就此作罷。她敬了一巡又一巡,除了馬廄總管之外,全英格蘭的人她都敬到了。其實她也不想有漏網之魚的,只是這時大盤大盤的鶴鶴和雉雞端了上來,繼之而上的是厚厚的烘焙黑麵包以及大塊乾酪。肉裡特別多放了鹽好讓羅伊乾渴。不過妮可卻忘了加鹽的事。喝下肚裡的麥酒令她腦筋渾飩。她吃了不少,每一口皆佐以更大口的麥酒送下肚。
沒多久羅伊即察覺妮可有所圖謀。他每飲一口酒,艾麗便過來將酒杯添滿。他疑心兩個女人是串通好的。她倆秘而不宣地一再相視一眼。
他的妻子想把他灌醉,不過計劃已被他識破。每回他的酒杯斟滿,他便將一半倒進妮可的杯中。她不能拒絕他的好意,一會兒之後她頭腦昏沉到根本也注意不到了。不出一小時,妮可的眼皮便垂了下來,保持坐姿也極度困難。她將手肘支在桌上撐著腦袋。
「相信這是我有生以來最難下嚥的一頓晚餐。」修格宣稱。
「鹽比肉還多,羅伊。」
「是啊!」羅伊贊同。
修格起身。「今晚我累了,我要上床了。嘉莉甜心這會兒跑到哪裡去了?」
「她躲在備餐室裡。」妮可不假思索地說道。隨後她為這頓晚餐表示歉意並向修格道晚安。她不知道自己已口齒不清,模樣狼狽。她的頭髮前墜,擋住半邊臉。她忙著不讓腦袋從手上滑下來。
羅伊很惱她。他等修格離開大廳,即示意艾麗退下,再將注意力轉向妻子。他正打算要她對自己的行為提出解釋時,她人一晃,險些跌下凳子。羅伊在她落地前把她接住,然後再將她拉到腿上坐著。
房間繞著妮可旋轉。她伸手去圈他的頸項,旋即又改變心意。她笨拙地想把兩隻手藏在衣服褶子裡。
「你在做什麼?」她將禮服扯個不停時,他問。
「把我的手藏起來不讓你看。」
「為什麼?」
「我不想讓你看到疤痕,醜死了。」她宣稱。她臉頰貼著他肩頭。「你的味道好好聞,羅伊,就像戶外的原野。」
羅伊不理會這句讚美,伸手繞過她去握她的手。他強迫她攤開拳頭,然後端詳那些疤。他心想,她的肌膚想必仍會痛,因為掌心邊紅通通的。
他未曾立刻說出自己的想法,她便低語:「很難看,對不對?」
「不對。」
她後仰,想看看他是在調侃她,還是在說實話。
看見她那副醉眼朦朧的樣子,羅伊幾乎笑了出來。她左眼上方垂著一縷髮絲,看來已半人夢鄉。
「你得說實話,」她揚言。「好醜。」
「不,不醜。」
「也不漂亮。」
「不漂亮。」
「那究意怎麼樣?」
他的笑容充滿了柔情。「只是疤痕而已,妮可。」
她滿意了,他吻開她緊皺的眉心。
她開心地笑起來。「我不再完美了,」她歡天喜地的口氣讓他又想大笑。「你覺得如何?」她沒讓他有時間回答又說:「千萬別動,羅伊,你一動房間就開始旋轉。」
因為他壓根沒動,所以他不知該如何替她解決這個問題。他仍舊注視著她的手,留意到她兩隻手指有厚繭。
「你這些繭是怎麼來的?」他問。
她轉頭去看左手,頭頂撞到他下巴。「哪有什麼繭?」她問。
她低頭去看自己的手,差點跌了個倒栽蔥。顯然她沒想到可以把手抬起來看。
他按捺著火氣。「是你另一隻手上的繭,妮可。」
他舉起她的右手。她皺眉盯著自己的手指猛瞧,然後笑了。「喔,那些繭啊!當然是被圈圈勒出來的咯,不然會從哪裡來?」
她的說明無濟於事。「什麼圈圈?」
「我手指頭插進去的那兩個圈圈嘛。」
他閉上眼睛祈禱要有耐性。「哪裡的圈圈,妮可?」他再次詢問。
「我彈弓上的。」
「你的什麼?」
她蟋縮在他胸前,不懂他為何緊張起來。這時她憶起如何曾以一顆石子打昏了他。既然已決定要對他完全坦白,她猜想這一段也得照實說出來。
「我曾經用彈弓射你,不過這件事我早就承認了。我一點也不覺得遺憾。假若我有心,早就要了你的命。」
她停下來大聲打個呵欠,旋即又補充:「是桑頓教我打彈弓的,你知道嗎?」
他忙於整理她的話,而無暇回答。他記得她的確告訴過他,可是他不信。現在他信了。
「天啊,我好睏。」她低語。
羅伊歎了口氣。他決定先把彈弓這件事放在一邊不談,在妻子醉昏過去之前先探出重要的答案。看她這副樣子恐怕馬上要睡著了。
「你想把我灌醉對不對?」他問。
「喔,是呀!」
「為什麼?」
「好讓我能勾引你。」
他心想她不可能說得更明白了。「你以為要勾引我還得把我灌醉?」
她點頭,她的頭頂又撞到他的下巴。她揉揉痛處。「你醉了,是不是?你少說也喝了十二杯麥酒。我算過了。」
她起碼多了八杯,除非她是誤算成自己喝了多少。「你有沒有喝醉過,妮可?」
她驚喘一聲險些自他腿上跌下。「老天爺啊,沒有。那不是淑女的行為,羅伊,只有隨便的女孩子才會喝酒。而且,我根本不喜歡麥酒的味道。」
「你差點騙過我了。」他慢吞吞地說道。
她笑了。「是啊,我是騙過了你,」她附和。「我把你灌醉了,你居然都不知道。我夠聰明吧?」
「你還沒告訴我是為什麼?」他提醒她。
「我覺得你非常英俊,羅伊,不過這你已經知道……」
這解釋毫無道理。但他並不生氣。不,他是驚呆了。「你覺得我英俊?」
「當然啦,」她回答。「我訂下這個計劃,你看,你果然中計了。」
「什麼計劃?」
「等你醉了,我要向你坦承我的謊言。那時你將醉得發不了脾氣,然後我再勾引你。你看有多簡單,我的丈夫。」
「我看不出來,」他答道。「告訴我為什麼簡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