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用力吸氣,涼風吹顫了雙腿,一股寒意從背部鑽上來。
韓笛揚又看到古橫了。
古橫站得好遠,可是他那頭白髮和白袍,黑夜裡鮮明的色彩,他不會忘記。
他生根似的站著不動,感到古橫冷冷的注視。
「你看到我了?我是古橫,我說幾句話就走。」
韓笛揚想回答,喉嚨卻幹得發不出聲。
「我真的進入次元空間了,但是料想不到的,我變成半虛半實的人,我變成了靈魂……這是我的報應。如果可能,就讓我死吧,我不願活著痛苦。」
黑夜裡白影邊走邊後退,像被人往後拉著一樣,古橫枯黃的老臉充滿痛苦。當韓笛揚幾乎把脖子伸出窗外時,古橫閃到樹林後消失不見了。
韓笛揚站了好久,從腳底麻到頭頂。
他動動腳,半走半飄回床頭,然後整個人坐倒下來。
不管他怎麼捏大腿,拉頭髮,拍耳光,他還在原地,沒有忽然從夢中驚醒。
那麼,他看到的一切是真的?
他聽的一切也是真的?
那麼門聲呢?
他聽到房門用力敲打的聲音,難道古橫又同來了?他嚇得跳起來,弄翻床前的凳子。
門詖撞開,出現李桑瑤擔心萬分的神情。
「發生了什麼事?你怎麼了,臉色這麼難看?」
韓笛揚的臉色的確不好看,他瞳孔放大,鼻孔掀起,嘴唇上下震動,好像被大石頭壓過變成腦震盪。
李桑瑤似剛從床上爬起來,她髮鬢微亂、睡眼惺忪,依然是那套黑色勁裝。
「韓笛揚你醒醒。」李桑瑤打他的臉。
他猛然一震,看清李桑瑤的臉孔,方緩緩吐了口氣。
「妳聽到聲音?」他又張大眼睛。
「什麼聲音?整夜我只聽到你翻來覆去的聲音。」李桑瑤生氣的說。
「我沒睡著嗎?」他吃驚的說。
「我怎麼知道,只是我睡不著,聽到你走來走去,誰曉得你在做什麼。」
「我真的沒有睡著……」他用力拍向大腿。
「你會夢遊嗎?」她奇怪的問。
「不會。」他確定的說。
「那你怎麼連自己有沒有睡著都不知道。」
「我在確定一件事……」他皺起眉頭沉思。
忽然她臉頰飛上兩朵紅暈。
「韓笛揚,你該不是故意引我過來吧!」她在他身邊坐下。
他兩道眉糾纏成結。古橫為什麼挑上他?他既不是巫師也非同行,更何況以前也從未打過照面,古橫為什麼告訴他這些事?
因為韓笛揚是記者嗎?他要他警告大家不要重蹈覆轍……
古橫看起來好痛苦,好像比上一次看到他還要蒼老,還要蒼白,次元空間真的那麼痛苦?
古橫白得發亮,白袍、白髮、白皮膚……好像還有一絲白光,他捕捉不到……
燈暈照著韓笛揚癡癡傻傻的表情,李桑瑤輕輕笑了,臉頰紅暈更深。
「其實……自從我看到你獨特的報導方式,就知道你和別的男人不同。你和我父親一樣,血液裡含著正義的力量,我父親有機會展現,你則被埋沒了。」
她垂下頭,看著他粗大的手心,街動的以自己的手蓋住他的大手。
「其實,你和提斯完全不同。」
他看著她。
該不該告訴她這件事?
古橫殺了她父親,她恨古橫,滿心仇恨會讓她喪失理智,即使古橫變成鬼魂,她也不會饒過他;告訴她古橫又出現了,她會有何反應?
加深她的仇恨?
人和鬼魂如何對抗?難道讓她花一輩子的光陰去追一個捉摸不定的鬼魂?
「年少輕狂已成過去,現在我不再盲目拜金,而且有自己的感覺……」她深深吸著氣,心臟跳得好快。
「我開始喜歡你了。」
她嫣紅的小嘴張張合合,他看著她,她連脖子都羞紅了。
清秀的眉宇,傲氣的下巴,月彎般的柳眉,細柔的肌膚……她該屬於男人懷中的甜蜜愛人,不該飄遊在罪惡仇恨之間。
不能告訴她古橫又出現!
她默默等了許久,他不發一語,她等得急了,拍他一下。
「你聽到我說話了沒?」
他張大眼,把不知飛到哪兒去的魂魄抓回來。
「其實什麼事也沒發生,我從床上掉下來了,就是這樣。」他慌張解釋著。
「誰管你從哪裡掉下來,你到底聽到我說話沒有!」她氣得脖子都粗了。
「聽到了……」他歪著頭想,她羞得垂下頭。
「其實……對不起,我想這一摔,可能把我的耳膜摔出毛病來,我只聽到三個其實。」
霎時,她背脊僵硬、腦部充血,滿腹柔情蜜意化作污水爛泥,她抬起手來,他急忙往後閃……
她用力捏熄桌上的油燈,然後昂首闊步走出門。
他懷疑,是否她說了什麼重要的事?
次日一大早,李桑瑤和她的朋友圍著小圓桌,指著桌面攤開的一張地圖,嘰嘰咕咕不知說些什麼。
韓笛揚站在旁邊,儼然局外人的立場。
他看到李桑瑤忽喜忽愁的表情,好像商討什麼大事,那對夫婦也竭盡所能提供幫助。
直到他們討論完畢,李桑瑤把地圖收回背包,他才有機會和她說話。
「我們立刻出發。」她堅毅的說。
就這樣他們又踩上樹林小路。李桑瑤箭步如飛往前趕路,走出樹林,韓笛揚則跟在她身旁。
「阿必夫婦是我父親的朋友,我父親對他們有恩。」她告訴他。
這次逃亡,李桑瑤身上多了個背包,看來是阿必夫婦的贈禮。
「他們也是警方的網民,此地毒梟甚多,網民經常是提供消息的重要來源。」
這些他在電影上看過,不過他們的目的從怎麼尋找古橫,變成引軍火販子入甕,現在又要緝捕毒梟,李桑瑤小腦袋裡到底想做什麼?
而臣韓笛揚出來這麼久,連-篇稿子都沒寄回去,不被主任罵死才怪。
「韓笛揚,不要懷疑我做的事,我之所以有這麼大的勇氣和他們作對,完全是為了我父親,他生前無法完成的工作,我要替他完成。」
她似乎明白他的顧慮。
所以,她的門的可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