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難過地翻了個身,心想,到老到死她都不會忘了今天的悲慘遭遇。
是上天在嫉妒她,她相信。
所謂紅顏多薄命,她擔心。
面前這個聲名狼藉的暴徒,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決定她的命運。
她又翻了個身,人在性命交關之際,又如何能安穩睡去?或許當她閉上眼睛,帶走她的不是睡魔,而是死神,不管是魔或神,只要-個簡單的人,都可能輕而易舉的結束她的生命,也許她會認為自己的命重如泰山,而對這種殺人不眨眼的暴徒而言,卻比羽毛還不值得!
羽柔,如羽毛般的薄命……
她用力眨了眼,發現兩粒豆大的淚珠又滾了下來。
她發覺非但是命薄,連淚水都卑賤得無人理會。
她忍不住用力擤鼻,想讓即將決堤的淚水再收回去。
以前,別說一滴淚,就是一絲不悅都令全家膽跳心驚,梁小姐的淚自始至終都珍貴無比,不像現在……
在她不注意時,黑影又突然壓了下來。
「妳到底哭完了沒!」他再也忍受不住了,跳起來大罵。
她還未從驚訝中甦醒,又見到他倏然而立的巨大身軀,成串的淚水霎然而止。
「妳這個……世界上最愛哭的女人,哭、哭、哭,我從沒見過像妳這麼愛哭的女人!」
經過一天的疲累,他氣極敗壞忍無可忍的大叫。
她瞪著驚慌的大眼睛,透過她晶瑩的淚光中,他見到自己氣得直跳腳。
她的嘴唇在發抖,單薄的身軀緊縮在一角,盯著他的眼神柔弱又無助,彷彿他是一隻巨大的野獸,就要張開大口把她吞下去一樣。
他頹然又坐了下來,想到一天沒命的奔波,跟來了這個陌生的女子,原來是個超級愛哭鬼!
他真是頭痛萬分。
沒錯,他書上的女主角,沒事總愛掛上兩滴淚,企圖引發男主角的愛憐,顯示女人的柔弱,營造男人的好勝與好強心,然後壯男嬌女就構成了讀者最喜歡的愛侶。
可是,他現在遇到的女孩,就像在諷刺他書中的描繪一般。
什麼柔弱無骨、纖纖欲墜的神態,根本就是瘦巴巴、乾癟癟!
什麼仙姿玉質、白裡透紅的肌膚,根本就是蒼白如鬼,憔悴失神!
什麼秋水伊人,根本就是惡鬼當道,什麼淚眼婆娑、楚楚可人,又是哭成紅鼻頭,腫眼睛,淚痕滿面亂七八糟,真搞不懂,這樣的女人有何可人之處?
她又擤了一下鼻子,好像恨不得把淚水一次流乾。
他實在看不下去了,拿出手帕丟在她的面前。
「別哭了,擦擦臉。」他叫著。
她膽怯地看他,他轉過頭去。她急忙拾起地上的手帕,用力擤了鼻,把他這條新買的乎帕哭成亂七八糟。
「我會還你一條新的。」
她補充一句,既又用力擤了一鼻水。
「只要妳別再鬼哭神號就行了。」他火大的說。
「我吵了你?」她小心地問。
他帶著可笑的表情。
「這裡除了妳就是我,難道還有其它的人?」
她急忙左顧右盼,真以為還有第三者在,這種女孩,真不知道她是如何長大的。
她一看,果真沒有其它的人,才鬆了一口氣。她看出他臉上的譏笑,對自己太過神經兮兮的舉止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她的臉看來幼稚和無知,蒼白的小臉配上過大的眼睛,像極了玻璃櫥櫃裡的玩具娃娃,很難和她碩長成熟的身材聯想在一起,他想她一定未超過二十歲。
「妳多大?」他忍不住問。
她神情變得有點奇怪,他在想什麼?難道在想年紀和綁票價錢有關嗎?當然,如果是一宗逼良為娼的人口販賣,她自然要害怕。
「三十歲。」她衝門而出。
他看著她的臉,她故意做出成熟老練的表情。她記得學校同學批評過她,形容她不笑的時候像個老處女。
「二十歲!」他想都不想就下了結論。
她不可置信地看著他,他猜得-點也沒錯,她正好滿二十歲。她更確定他一定調查過她,不然怎麼可能猜得這麼準。
看著她一臉傻傻的模樣,想到這個溫室小花,如果被真的暴徒綁票了,不知會如何?必是雞飛狗跳吵死人了,他笑了起來。
他笑得大方而自然,她心喜他似乎變得友善一點,急忙緊接著問。
「等你拿到錢之後,你會放了我嗎?」
「什麼錢?」他倒反問起她。
「你不是綁架我?」她傻傻地問。
他明白了,他早該明白她的擔憂和害怕,這個女孩自始至終都以為他是報上的那名歹徒,這種遊戲早就已經結束了,而她還自以為是的堅持下去。他該說出來嗎?
坦白說,他竟有點捨不得這個巧局就在他的否認中輕易結束,一旦誤會澄清了,他恢復回大作家的身份,生命又同樣地運轉,無味又無趣地繼續下去……
「妳讀過李岳朋的『大冒險家』嗎?」他想到就問。
她不像會是個喜歡冒險的女孩。
「誰是李岳朋?」她莫名其妙地問。
他忘了自己都是用筆名寫書,所以她當然不會知道李岳朋這個名字。
「妳喜歡冒險故事嗎?」
他換了一種方式問。
「不喜歡。」她毫不猶豫地說。
「妳不覺得冒險是生活的奇跡?」他又問。
她想了一下他的話,然後露出可愛的笑容。
「我覺得那是一些名不見經傳,窮極無聊的小作家製造出的笑話。更可笑的是居然有人還會去看,把時間浪費在這種百害無一益的書上,真是可惜。」
他的面容急速變了一下,馬上又鎮定下來。
「妳都看那些書?」他問。
「我不看消遣的書。」
她神氣地甩了一下頭髮。
可想而知,他在心裡說。
「我只看有益身心發展、增長見聞、充實知識或醫療方面的書籍。我是學法律的,我剛剛在想,綁票罪最嚴重的判決會是什麼?」一旦恢復自我,她就有一點信心了。
「如果綁票後再撕票呢?」他帶著邪惡的目光。
果然,她變回原來驚嚇過度的傻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