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長相好奇特,但也很英俊,深目高鼻深輪廓,身材高大、皮膚黝黑,正兩眼熠熠地盯住她瞧。
莊蝶兒肯定他不是漢人,而是個異族。有生以來頭一遭碰到與自己不同的人種,莊大小姐立即忘了要挪揄人家,好奇地問道:
「你不是漢人?」
「我是哈薩克人。」對方仍舊以蹩腳的漢語回答。
「哈薩克人?」生在江南、長在江南的莊蝶兒,打出娘胎還沒出過南京府,故而困惑地偏頭,慧黠的雙眼充滿疑問。「你們都住在哪裡啊?」
「哈薩克族人大都住在很遠很遠的回疆大漠。」庫利斯有趣地看著一臉狐疑好奇的小美人。
「回強大漠?哈!我知道那個地方,那兒有一大片的哈薩克草原對不對?」莊蝶兒得意地大叫。阿繡姐說過,她原本就住在回疆,一年多前才從那兒回來的。
「對!你怎麼知道?你去過?」庫利斯也顯得興奮莫名。
「我沒去過,但聽人提起過。」
「喔。」庫利斯似乎有點失望。
離開家鄉好幾個月了,如果她去過回疆,自己就可以跟她聊聊故鄉的風土人情,也可稍解鄉愁呀。
「你為什麼從那麼遙遠的地方來到我們江南呢?」莊蝶兒不改好奇本色,喋喋不休追問。
「我是來尋人的。」
「尋人?你要找誰?」
「我要找一個姑娘,她叫……」
「小姐!小姐!」一聲聲焦急的呼喚,夾著雜沓的腳步聲傳來,打斷了庫利斯的話語。
只見小柳後頭跟著好幾位武師及家丁,急匆匆由遠奔近。
「小姐,謝天謝地!你沒事吧?!」小柳臉色嚇得煞白,見到莊蝶兒安然無恙才鬆了口氣,急忙雙手合什,虔誠地感謝上蒼。
「我福大命大,才不會有事呢!」莊蝶兒頑皮地朝小柳扮鬼臉。
「小姐……咦?」小柳每次都被嚇得心臟差點麻痺,氣呼呼地正想跟小姐算帳,卻發現了站在一旁的異類人種。「他……他是誰呀?」
「他是……對喔,我還沒請教你的大名哩!」莊蝶兒展露如花笑靨轉向庫利斯。
「我叫庫利斯。」庫利斯也回她一個開朗的笑臉。
「庫利斯,你好,我叫莊蝶兒。」莊蝶兒心漏跳一拍,微醺著粉頰自我介紹。
「莊蝶兒?」漢語不太靈光的庫利斯艱澀地重複一遍,那濃濃的腔調,惹得莊蝶兒搗著小嘴咯咯笑了起來。
「咳!庫利斯,你救了我一命,我要好好謝謝你!」笑了一陣後,莊蝶兒才一本正經地說道。
「不,不必了。」庫利斯笑著搖手。「我還有急事待辦。」秋陽下,他笑露一口健康的白牙,十分性格。
「急事?什麼急事?」適才的話題被打斷,莊蝶兒早忘了他要找人的事,當然不會再追問他要找的人是誰。
「我想趕到市集上,看看有沒有什麼臨時零工可做。」他神色正經地回答。
「你在找工作?」
「是呀,固定的工作不好找,我只能先找些零工餬口。』他又現出笑容,只是這次透著幾許無奈。
庫利斯是個異族人,找工作比平常人更困難,幸好他身強力壯、臂力奇大,一些別人做不來的苦力,他倒是能咬牙勝任。所以從大漠一路到江南,他就是靠揀別人不愛做的臨時雜工維生。
「你想找什麼工作?」莊蝶兒偏著頭打量他。
「什麼工作都可以呀,只要能換口飯吃,生活過得下去就成。」
「那簡單,你的工作包在我身上!」
「嗄?真的?」庫利靳深邃的眼瞳亮起一抹興奮的神采。
「當然是真的!所以你不用急著趕到市集,先留住幾日,讓我好好謝謝你的救命之恩。」
「小姐!」小柳拉拉莊蝶兒衣袖,欲言又止。
「怎麼?」莊蝶兒回過頭瞧她,一臉迷糊。
「……」小柳附在莊蝶兒耳際嘰嘰咕咕一番,不知在說些什麼。
「你怕大哥知道我爬樹、差點摔死的事,要我拿些銀子報答他,請他趕快離開,免得事情傳進大哥耳中,他會罵人?」莊蝶兒也壓低嗓門,復誦一次小柳的建議。
「唔!唔!」小柳猛點頭。
「不行,做人要感恩圖報,我寧可被大哥責罰,也要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大哥要是知道庫利斯救了我一命,一定也會贊同我留他住幾日,好好招待恩人一番的。光是拿銀子謝人家,豈能表達謝忱於萬一。」
小柳心中暗自叫苦,小姐若被責罰,她這丫鬟還能倖免嗎?看來又得禁閉柴房二天了。
「庫利斯,請吧!先到寒舍暫住幾日,你的工作我會替你解決的。」莊蝶兒不再理會小柳,轉身再次熱誠邀客。
「這……恐怕太……叼……呃……麻煩你吧?」庫利斯只會說些尋常漢語,太深奧艱深的豐句,總令他覺得拗口,急得搔著後腦,結結巴巴回道。
「一點也不『叨擾』,走啦!」活潑開朗的莊蝶兒笑彎了腰,她毫不避諱的挽住庫利斯手臂,強行將他拉往莊府後門。
一干僕人跟在後面大搖其頭。小姐過年也十八啦,卻還像個長不大的孩子,一點也不知要避男女之嫌。不過,他們在莊府工作多年,也瞭解小姐毫無心機,根本還純真得不知情為何物,當然就沒想到男女有別、授受不親了。
※※※
莊蝶兒小嘴噘得老高,低頭站在大廳聽莊嚴訓話已超過半個時辰之久。
半個時辰前,她將庫利斯安置在客房後,就興匆匆地跑到大廳,央求大哥聘雇庫利斯。莊嚴已從武師口中得知莊蝶兒的歷險記,早繃著一張俊臉,等著要訓人。
沒想到莊蝶兒還敢提出要求,真是不知死活!
為了替庫利斯求一份工作,莊蝶兒破天荒很有耐心地站在兄長面前聆訓,心裡卻不免嘀咕:大哥真是的,一個大男人這麼嘮叨,真受不了他。不過,莊蝶兒這次也覺納悶,大哥以前訓池,頂多念幾句就算了,這次怎地長篇大論說教,嘴巴也不酸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