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蘇大娘看著自己的夫君忿忿離席,搖著頭,她歎息地回過頭扶起了地上的子蛟說:「子蛟,你告訴我,你不是真心想與寶兒解除婚約吧?」
以衣袖抹去唇角的血跡,子蛟漠然的表情教人看不出他真正的想法。
「唉,十多年了,你這孩子到我們家這麼多年,我是真把你當親生子看。我不信老爺子說的,你是會因為前途而忘息負義的人,你的性子我還不瞭解嗎?老實地告訴夫人,是不是寶兒又給你添難題,她刁難你了?」
子蛟依舊不發一語。
「小王,去替少當家整理床鋪,好讓他今晚休息。」蘇夫人果斷地擺出當家主母的威嚴,回頭向著子蛟說:「總之,不管老爺怎麼說,也不管你和寶兒間的糾紛,今夜你不許走,乖乖地留在家裡。等天亮後,大家都心平氣和再說。」
見他矗立不動,蘇大娘只好在他身後推一把說:「去睡吧、去吧!累的時候,什麼都別想,將問題交給時間。」
終於,子蛟有了點動靜,他低語:「謝謝妳,夫人。」
「傻孩子,跟我客氣什麼。」蘇大娘以溫柔和藹的手,拍拍他說。「明天記得陪我用早膳啊!」
漫長的旅途結束,看著令人懷念的蘇家景物,子蛟乘著涼涼夜風,嗅著淡淡的桂花香味。從自己的房間窗外,能眺望到院內的花花草草,也許明日就要和這裡的一切道別,所以今夜他看得特別用心。
嗯?是那棵樹吧!寶兒從上頭摔下來之後,不但受驚嚇,還恰巧遇上初潮,然後是他們的初次親親……現在這棵樹已經長得粗壯多了,就算寶坊再爬上去,也不會再輕易折斷。
還有那池波光鄰鄰的小湖,是老爺為了應付女兒想玩水的心願,特地找人鑿的,結果寶坊那年夏天都泡在湖裡頭玩耍,玩得全身紅通通,像蛇脫皮似的,整夜哭鬧不休,弄得全家不得安寧。
一回憶起當時寶坊趴在床上動彈不得的模樣,子蛟還是不禁想笑呢!
那裡、這兒,屋子裡無處不洋溢著她和自己的回憶,十一年的歲月果然太長久了嗎?等著寶坊長大,等著她懂事,等著她瞭解愛是什麼……等著、等著,他卻忘記她就像有翅膀的鳥兒一樣,不見得願意留在這屋子裡,陪他共度。
「再也不要見到我嗎?」向著黑夜,子蛟自嘲地說。「一點餘地都不留給我。莫非她以為我是鐵打的心,不會痛也不會傷的嗎?誰才是鐵石心腸,我倒想剖開來比比看呢!」
天上的月兒圖又亮,無奈他已沒有半分賞月的心境了。
「雁字回時,月滿西樓。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
咦?子蛟聽到夜色中有人在吟詩,不由得把頭探出去了些。「是誰在那兒?」
「……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寶坊?是他眼睛花了嗎?為什麼會看到寶坊站在他的窗下?不可能,她還留在那間客棧,或是和阿金他們遊走天下去了,不該出現在這兒啊?
「臭餃子,你要我背的詩裡面,這首是我最喜歡的。」
仰起小臉的寶坊,潑灑著月色的臉蛋有幾絲朦朧、幾絲夢幻,但她的笑容卻真真實實的映入他眼簾,子蛟一時間看得傻了、愣了,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只是與她隔著忽遠又忽近的距離,遙遙相望著。
第八章
十天後——
今夜皇宮燈火通明,張燈結綵,佈置得好不輝煌華麗。宮女、太監們急急忙忙地進出,為這三年才舉辦一次的賞花宴做好事前的準備。
陸陸續續抵達的高官、貴爵們人人意氣風發的踏上紅毯,與相熟的人打著招呼,也順便認識一下今年新登龍門的進士。裡面最受人矚目的當屬狀元、榜眼、探花等新科郎官。
說好聽一點是皇帝請今年的新科進士吃飯,其實這場宴會主要的目的是對這些剛進入宮廷的年輕小伙子或初生之虎,下下馬威。往後,該守什麼樣的規矩,而他的地位又在哪裡,全要讓他們親身體會。
繁複的規矩與禮儀不在話下,一場宴會下來吃上兩、三個時辰都不足為奇。
「恭迎陛下親臨!」
宮中掌管司儀的太監一聲令下,全場文武百官無不跪地迎接。
「眾卿平身。」歲數已高的皇帝陛下在兩名宮女的扶持下,緩步坐上龍位。「今日朕非常高興,朝廷又多添了一批生力軍,大家不要客氣,儘管開懷暢飲。」
「謝陛下,陛下萬歲、萬萬歲!」
場上的人按照官階一一入座後,陸續端上三羹(湯)、五割(燒鹿、烤羊)每一品都極盡奢華美味,也處處流露著宮廷的排場。能否在這官宴上露臉,就代表此人是否還有光明前途,所以眾人都視受邀為無上光榮之事。
出人頭地!原也不過如此。
子蛟默默地挾起一塊羊肉放入口中,味鮮而不腥、肉嫩而不老,但不管多麼棒的美味,他還是認為吃起來不如在蘇家天天所品嚐的菜,至少不會「食不下嚥」,被這些禮節所拘束,誰還吃得下呢?
「於愛卿,朕非常喜歡你那篇闡述如何改革官制的文章,這也是朕會欽點你為狀元的原因,你可不要辜負朕的期望,要好好地為朕與大明朝效勞啊!」
「謝陛下抬愛,臣惶恐。」
「哈哈哈……很好,年紀輕輕的才華洋溢卻不自傲,這可不是每個人都能辦到的。來人,賜酒!」
「多謝陛下。」於子蛟內心卻一歎,什麼狀元並不是他想要的,當然參加科舉為的就是求取功名,但是他也沒想到自己會一口氣考中狀元。跟隨著功名而來的麻煩,更令他憂心。
「說到年輕……朕的最小公主,靖平,歲數也到了合宜成家的時候……」
來了。這就是他擔心的麻煩。
「於愛卿尚未婚娶吧?」皇帝揚起些許老奸巨滑的眉,笑嘻嘻地說。「其實今日靖平也有來,和幾位命婦隨侍就坐在珠簾後。自從上次見識過你的文筆後,她一直很傾心於你的文采,頻頻向朕打探你。如何,讓朕的身邊多一位東床快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