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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2 頁

 

  「我看你的確悠哉。原來梅二當家是用種方式替梅莊賺銀子,真令人欽羨。」

  「我花銀子的速度更悠哉。」他的語氣聽來頗驕傲。

  月蓮華知道自己空空如也的胃裡再也挖不出半點玩意兒可吐,絕望而認命地深吸了口佈滿荷蓮味道的空氣,再掀開長睫與他互視。

  「所以你才會這麼空閒地到別人府上殘害別人家的閨女,是不?」這麼說來還真是梅家家教不當,難怪養出梅舒懷這種敗家子。

  「我可不輕易出手。」他殘害閨女也是要看對象的。

  什麼痞子笑容?!她在損他耶!難道他聽不出來嗎?

  「你是因為我叫『蓮華』才出手的嗎?」她想知道自己倒楣被纏上的原因。

  他搖頭。「別忘了,是你先對我出手的,我是被動的一方。」繪滿粉荷的紙扇輕刷開,為兩人搖著薰風。

  她伸手將紙扇推離自己一臂之遠,她的眼前可是不准出現任何繪有荷的物品。「我什麼時候對你出過手了?」

  「是你先躲在竹廉後偷瞧我,也是你自己半夜摸黑到荷池畔與我相會。在接收了你這麼直接的明示後,我再不有所表示,豈不失了一個君子應有的風範品德。」說來他可真是善解人意。

  「梅舒懷你──」她為之氣結,因他說得好像她是蕩婦淫娃一樣不知檢點,控訴得好像她隨時隨地都想將他梅舒懷給撲倒在地,為所欲為!

  這男人嫁禍的本事一流!

  「我到竹廉後偷瞧你是為了稱稱你的斤兩,況且,當時芙蓉和芙蕖也在場,沒道理只有我一個人受苦受難。」她將兩個妹妹拖下水,反正她本來就不是那種犧牲自己、成全家人的善心大笨蛋,該吃的虧,她也不會一個人獨自品嚐。

  「結果你稱完了我的斤兩,發覺我是個不可多得的好男人,所以當夜迫不及待與我幽會?」他朝自己臉上猛貼金,再度扭轉她的語意,非得將她說成像妖艷風騷俏寡婦,而他也頗甘願成為她偷情的情夫。

  姦夫淫婦,比翼雙雙飛。

  「我不是去與你幽會!我是去狠狠警告你!」警告他別不識相地在月府荷池裡種滿洪水猛獸!

  梅舒懷佯裝一派無知,沉入回憶。

  「可是那個夜裡,我不記得你說過什麼狠狠警告人的話,反倒是和我談心事、訴情衷,還偷走我一個純情之吻……」他執起她的柔荑,刻意滑過他的下顎,磨磨蹭蹭地調戲她,然後很愉快地看她過分白皙的臉蛋浮現粉蓮特有的鮮嫩色澤。

  「是你強吻我!」被臭蓮似的男人強吻,她才委屈好不好!

  「是你勾引我。」牙關一開,像啃筍子般地啃上她的手背。

  好痛!「別將你的無恥下流怪到我頭上。」月蓮華努力想抽手,他卻故意咬疼了她。「你做什麼?!」居然還開始吸吮著她的肌膚!

  「我的無恥下流也是配合你呀。」

  月蓮華迅速用另一隻末受箝制的手朝輕舟外的水塘一撈,掬來滿掌的池水澆熄他看來正逐漸萌發的火苗。

  火來水淹。

  數回的掬潑,濺得兩人滿頭滿臉的水,連同舟旁的荷葉也承接了晶亮的水玉珍珠,在葉緣滾了好多圈,最後攏聚在圓葉中心,看來好不清澄。

  「你的無恥是你梅家的血脈,與我何干?!還不快住嘴,我的手被你咬得好痛!」

  「蓮華,這麼一點水是滅不了火的。」雖然他整頭黑髮已是濕漉一片,連衣裳也慘不忍睹。當然,月蓮華的情況也不會比他好到哪裡去。

  「那你跳下荷池去滅火呀!」她直接建議。

  滅火?滅頂才是吧。「那一大池的水淹死我都夠了。」梅舒懷撥著額前因為碰水而更形鬈曲的劉海。

  良久沒聽到她的反駁,梅舒懷困疑地垂眸檢視懷中的癱娃娃,這才發覺月蓮華的不對勁──

  她看著他,一直維持著仰頸的姿勢,然而……

  眼神卻是空洞的。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fmx

  沉下去了……

  「誰沉下去了?」

  她叫我救她……救她……

  不、不能呼吸了……

  她……她……

  被整池蓮華所吞噬。

  蓮華……

  午後一陣薄雨緩降,朦朧了蓮花池畔,冷霧輕雨交織成一片半透白皚,一葉扁舟在水面上悠遊飄蕩。

  梅舒懷折了枝荷葉,勉勉強強替兩人遮雨,反正雨勢不大,小小荷葉就能勝任紙傘的重責。

  雨,小到連拍擊在荷團上的聲音也沒有。

  他若有所思、他心不在焉、他神遊太虛,甚至是有些焦躁不安,這些神情反應是從不曾在意氣風發的他身上出現過的。平時只要身處荷池內,他的心靈就能得到平靜,但今天似乎失效了。

  因為她在他胸前痛苦沉吟。

  她恨蓮花,因為蓮花吞噬了她的娘親。

  而她,親眼目睹。

  但這件事早在他到月府的第一天就已知曉,所以他沒有任何驚訝,只是覺得難過。

  他所愛的蓮,是以這種形式被她深深厭惡著,而他的蓮,成為她的夢魘,他所植的每一朵蓮,對她而言都如同殺人兇手一樣,滿身罪惡。

  月蓮華仍躺在他懷間,那雙曾茫然空洞的水眸此刻緊緊閉鎖,而眉心小結任憑他如何輕推,仍不見有半分消減,他在她耳畔喚著她的名字,一回回的「蓮華」送入她小巧耳殼,卻換來她神色苦痛的輾轉泣吟──

  她同樣痛恨她的名字,或許該說,她下意識地痛恨著自己。

  「該怎麼辦呢……」他低聲沉吟。

  如果她沒和蓮花結下這麼大的梁子就好辦多了……

  如果她娘不是摔下蓮花池就好……什麼坑什麼洞都好,可她偏偏要挑蓮花池,真是……

  「沉下去了……」

  一聲嚶嚀,反覆不下百次的囈語一再折磨著她,而今,暫告結束,在她緩緩甦醒之時。

  睜眼,混沌的眸逐漸清朗,從惡夢中回歸現實。

  映入月蓮華眼廉的,仍是她昏厥前所見的景象──梅舒懷的笑臉,只是那笑容裡有著她所不明白的異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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