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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3 頁

 

  他卸了冠,黑髮半乾半濕地披滿他肩頭、衣襟,每一綹都帶著不聽話的鬈曲,讓他平時風雅公子的模樣染了一絲桀騖不馴,甚至是鬈曲得有些凌亂逗趣。

  「醒了?」他問。因為她的表情實在愣得好可愛。

  「下雨了……」她沒被荷葉遮到的裙擺全被雨打濕了,冰冰涼涼地貼著她的膚,雖逢盛夏,她仍覺得好冷。

  「嗯,下了三個時辰。」他抹去她臉上幾滴細雨痕跡。

  「我睡著了?」

  她醒了,卻選擇遺忘失去意識前的片段記憶。

  「嗯,也睡了三個時辰。」

  「……我睡下時,有沒有說什麼話?」帶著不安,她瞄向他。

  梅舒懷雙臂環著她,他當然知道她在害怕什麼,恐怕連月蓮華自己都不明白,睡夢中的她有著怎生的憔悴。

  「說『舒懷,我喜歡你』,算不算夢話?」他嘿笑,嚴重扭曲真相,不願她記起夢境的不愉快。

  蒼白的臉蛋又恢復了血色,一股羞赧的熱氣直衝腦門。

  「胡說!我才不會說這種渾話!」月蓮華從他懷中猛起身,引起船身搖晃,嚇得她差點又很沒種地窩回他的羽翼下貪求保護。

  「有,你說了。」誣賴為快樂之本。

  「我怎麼可能說這麼不知羞的話!」她藉著扯開嗓門以壯大聲勢。

  他聳肩。「這叫夢中吐真言吧,還是你要說日有所思、夜有所夢?抑或……美夢成真?」他重新將她撈回荷葉傘下,將她方才退離他懷抱短短鬚臾,髮梢所飄淋上的晶亮雨珠給拭去,一張放大的笑臉貼近她的眼。「蓮華,你放心,我不會拿這件事取笑你,相反的,我很開心,很開心自己存在於你的夢境中,也開心你在夢境中對我毫無保留地掏心挖肺,更開心你對我傾訴愛意。」

  梅舒懷撒下漫天大謊也不露破綻。寧可用力破壞她的閨女名譽,也要拐她脫離陰影。所以謊言多說也無傷大雅,因為他的謊言不以傷人為目的。

  「你不會知道,你說喜歡我的時候,神情有多甜美、多誘人……閉上眼的模樣像是祈求我給予相同的回應,蹙眉只因為我給的回覆稍遲,噘嘴是同我嘔氣,怨我出言調侃,讓你羞紅了臉……」

  雖然一切純屬捏造,梅舒懷卻越說越覺得自行模擬想像的畫面趨於真實,好像他真的曾聽她親口如此說過……

  連他都快分不清真假。

  聽他說得煞有介事,她再多的自信也全化為灰燼。

  「我……我真的這樣說?」第二號分不清真假的小美人咬著唇,很不願接受事實但態度卻有軟化跡象。

  梅舒懷點頭點得可勤快了。

  「你說過了,我不騙人的。」他扯起謊來神色自若,因為演戲向來是他的看家本領,和敗家產同樣專精。如果連月蓮華這種小丫頭都蒙騙不了,他家大哥又怎麼會讓他給「欺騙」了十多年?

  月蓮華撫額輕歎。她怎麼會反常到說出不該說的話?她的夢境中向來應該只有──

  她頓了頓,覺得沉沉的腦海裡有了片刻的停頓,好像有什麼東西曾糾纏著她每一分的知覺,現在卻什麼也捉不著。

  難道這一段記憶停頓,就是她向梅舒懷吐露的愛意?

  揚眸,對上梅舒懷無辜的招牌笑容,企圖想騙取她的信任。

  更糟的是,她好像真的相信自己曾向這個男人說了些肉麻嗯心的綿綿情話……

  第五章

  一夜,池荷盡凋。

  梅舒懷傻愣愣地呆在池畔,眼見昨天還親親密密和月蓮華一起泛舟穿梭的荷池成了這副模樣……

  這殘景,一般來說只有接近秋月才會出現,可……現在是荷月呀,顧名思義該是荷的盛季,本當一池錦繡及熱鬧,重點是……就算到了荷花凋萎的時刻,也不會連荷葉都枯得乾乾淨淨,連一株也不留,只剩滿池黑泥。

  他這個人稱司荷的梅舒懷還醒著,那整池的荷蓮怎敢比他先睡?!

  「二當家……月府的荷花又全枯死了……」梅興臉上的震驚遠比梅舒懷劇烈,他向來是藏不住情緒的人,現在臉色的難看自是勝過梅舒懷數分。

  他擔憂著月府荷蓮盡謝,對梅莊、對二當家都是極大的名譽損傷呀!

  梅舒懷緩緩拈梳著垂額劉海,沉思的眼由池間淒涼的荷屍回到梅興大驚小怪的臉龐,突然覺得有想發笑的衝動。

  「二當家,你怎麼看來一點都不驚訝?!」還得意的笑又得意的笑咧。

  「我很驚訝,驚訝到不知該做何反應。」悠閒搖著扇,梅舒懷的表情和此時的言論壓根搭下上。是誰規定「驚訝」就非得像梅興那樣又是跳腳又是瞠目的?

  「那怎麼辦?」他們梅莊主僕還在月府作客,竟就發生這種事,月府上下不知會用什麼眼神看待他們,怕是將他們二當家植荷的美稱給踐踏在地吧?一思及此,梅興的焦躁又掩藏不住。

  「是呀,怎麼辦哩?」梅舒懷無辜反問,一點也不像個主子該有的反應。

  「二當家!您怎麼問我怎麼辦?!該是我問您怎麼辦呀?!這次月府運荷,咱們足足敲了他們五萬八千兩白花花的銀子,現下不過幾天,那五萬八千兩的荷全枯死了,他們會不會開口討回去呀?咱們能安全走出月府嗎?就算從月府逃了出去,大當家那邊又如何是好?五萬八干兩足夠讓大當家大義滅親了吧……」梅興越想越鑽死胡同,而每條死胡同最後的下場都是血濺五步,嗚……

  梅莊裡誰不知道大當家把銀兩看得多重,他在意銀兩的程度,遠遠勝過天底下任何一項事物,上回一名梅家管事不過碰壞了一片牡丹花瓣,就差點被大當家拖到土裡去「種」,現在他們賠的,可是那片牡丹花瓣千百倍之多的五萬八千兩呀!

  「我就是不知道怎麼辦,所以才問你怎麼辦呀。」梅舒懷還是一派輕鬆,只是眼底藏著一抹梅興瞧也瞧不透的忖度。

  「梅二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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