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不是那種人!」女伯爵反駁道。
但是所聽到的傳聞越多,她愈驚訝——陛下一心汲汲於兼併班迦羅國,執著開發新武器,鐵腕鎮壓不服旨意的吉陵舊民……
眾人口中頑強固執的君王是她記憶中的羅倫嗎?不過多久,溫和的他會有如此大的改變嗎?
才進國都城門,夾道歡迎的民眾便擠得水洩不通。
首先衝上來審視她的麥斯打破沉默,「我想,我不是看到鬼了吧?你一定非得這樣驚天動地地強調自己的重要性嗎?」
兩人開心的擊掌大笑。麥斯永遠是麥斯!
「歡迎回家……」喜極而泣的姊妹們一起擁住了蕾庭,哽咽難言。
「時髦的髮色噢!」凱爾對她眨眼。「等我五十歲時也要染成這樣!」
「禿子是不需要染髮的!」她反駁道。
「蕾!你躲哪涼快去了?一去大半年,省力又省心!」
七嘴八舌的歡迎、調侃此起彼落,像夏蟬齊鳴。
入宮謁見國君,在跪拜的那一刻,蕾庭敏銳地感受到許久未曾會面的生疏隔閡;亞德蘭王深沉威猛的氣勢,很符合眾人口中那位天威懾人的帝王。
迷惑的蕾庭心中一凜,這些日子倒底發生了多少變故?
回到伯爵宅邸時,盈門的賀客、親友令她應接不暇,堆積如山的家族文件待她批閱,過慣了「席莎若小姐」的悠閒生活,她必須花費兩、三倍的心力來調整節奏,恢復蕾庭女伯爵的行事風格。
她知道自己在改變,大半年的平凡生活教會了她惜福知足、謙和待人的道理,磨掉了以往高傲的狂野脾氣,倍加成熟圓滑。
皇后大殯未及一年的國喪期間,國都中的貴族都遵守禮法,未敢大肆鋪張喜慶,但是以聚餐為名的小型宴會仍然照常舉行,歷劫歸來的女伯爵當然是眾人竟相邀請的對象。
也許是情怯,或者是謹慎,蕾庭自回國都後,除了謁見君王、參與國事之外,再也沒有擅自私闖宮禁,像以前那樣吵鬧無忌。羅倫似乎也不在意她的存在,從未私下召喚蕾庭入宮一敘,兩人唯一的交談就是「啟稟」「准奏」「謝恩」等官話。
帝王之路是孤寂而冷清的遠道吧!她想,原本就極為冷靜的羅倫處理國事政務的魄力更是寒颯剛強,經常令才智不足的庸碌臣屬們膽戰心驚……
這種僵局,知道貴賓蒞臨才出現轉機。
安爾斯頓國的潘尼亞侯爵追隨著蕾庭女伯爵的倩影而來,成為最熱門的社交花絮。
他帶著安爾斯頓王的國書呈獻亞德蘭王,討論兩國合作開發邊境水利的可能性——說是合作,其實必須大力仰賴亞德蘭的精巧科技。
不置可否的亞德蘭王設置國宴款待這位遠道而來的貴賓。
遙遠相隔的女伯爵和潘尼亞侯爵並沒有交談的機會,直到用餐完畢才有輕鬆低語的時間,偶爾還得同心合力應付眾人語帶雙關的嘲謔取笑。
蕾庭絲毫不忸怩的大方灑脫令他怔然迷惑,卻又戀戀不捨,相約來到僻靜的迴廊外,潘尼亞侯爵冒昧地提出求婚,這一次身份對等,卻令他備感壓力。
蕾庭微笑直言:「侯爵的好意,我只能心領。」
潘尼亞侯爵的失望與遺憾溢於言表,他真後悔當初沒有加緊追求攻勢。「『席莎若小姐』,你欠我一個解釋。」
除非她另有所愛,否則……心念一動,他伸手扶住男裝的蕾庭腰際,棕眸定定地審視她冷靜的表情。
「這是你欠我的……莎若!」溫柔的嗓音摻雜著渴望與誘惑。
她放鬆警戒地任他擁入懷裡,潘尼亞侯爵托起了她的下顎,極有技巧地吻上不施胭脂的芳唇……良久,他遺憾地放手。
「我改變主意了!」潘尼亞侯爵微笑道:「被傷透心的我需要溫柔的撫慰……你欠我一車皇家美酒。」
那是弗雷斯特莊園窖藏數十年的珍貴葡萄酒,數量有限、價格昂貴。
「你……這是乘機敲詐!」蕾庭輕笑出聲,沒有注意到他異樣的眼光。「看來,我得慎重考慮,維持這段『珍貴』的友情是否值得……」
看見他以眼色示意,蕾庭住口轉身,望見了羅倫、麥斯,以及身後低首斂容的侍從。
這種情況……真是尷尬極了。
亞德蘭王緩步向他們走來,銳利的黑眸中掩不住風暴與怒氣,潘尼亞侯爵如果不是問心無愧兼膽大包天的話,真會考慮拔腿就跑;而身邊的蕾庭……簡直就像一隻全神警戒、弓起身體準備撲人的野貓!
空氣中幾乎迸出火花!潘尼亞侯爵恍然大悟,有趣!
麥斯一臉促狹,雙臂抱在胸前。打翻醋罈子的羅倫……有好戲看了!他僭越地下令,讓心慌的僕人們退下。
怒氣陡增的蕾庭惡狠狠地瞪著麥斯。
不干我的事!他滿臉無辜地雙手一攤。
潘尼亞侯爵笑了,他決定和麥斯成為好友!
黑髮黑眸的亞德蘭王令他聯想到了一個人……惡作劇的念頭乍然浮現。
一陣寒暄之後,潘尼亞侯爵向亞德蘭王告退。
臨去之際,他轉向蕾庭,慵懶曖昧地說:「莎若親愛的……」
蕾庭僵硬的怒容轉為錯愕。
「我始終納悶,當時你怎麼會喜歡上唐安那種黑髮的白皙男孩……現在我終於明白原因了!」
唐安酷似羅倫少年時的清秀模樣。
「你……你……」蕾庭雙目圓睜,激動難言。
麥斯當下確信,他喜歡潘尼亞侯爵的「風格」。
氣味相投的兩人腳底抹油,一起溜羅!
轉過迴廊的兩人還聽見蕾庭憤怒而模糊的聲音,接著是清脆的巴掌聲——「羅倫!你這混蛋……」隨即又恢復平靜。
好奇心令潘尼亞侯爵停下腳步,心意相同的麥斯嬉笑阻攔,「最好不要去!事涉蕾庭時,他可是很難安撫的。我不想扯虎鬚!」
月色像奶油般甜膩,似乎可以淺嘗一口。
情人間的口角爭執因吻而起,也因吻而息,蕾庭駭於他無視眾人眼光的強硬舉動,身不由己地被綁架到楓林小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