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可憐……景春強忍住笑意,知道自己脫離險境了。——這把年紀了才鬧戀愛就好像長大成人才出痘疹一樣險象寰生——真令人為之捏把冷汗。
「其實也怨不得眾人納悶。」景春壯大了膽子試探道:「歐陽『叔叔』的行事個性也太過猖介孤僻,從不曾見他和弟兄們合群相處,吃飯、洗澡,連睡覺都和別人離得遠遠的,難道父親不覺得奇怪嗎?」
沐剛敏銳地看著兒子欲言又止的表情,景春貌似恭謹低頭垂手,眼中卻閃爍著淘氣光芒。
「青雲的性情喜潔孤介,行事自然也和常人不同。」沐剛勉強回答。
「父親難道沒試圖說服歐陽『叔叔』改變作風嗎?」景春慢慢探入問題重心——見鬼了!如果不是顧慮到父尊顏面,他早就快言直說,叫他先下手為強。唉!老年人做事思慮太多!連這檔子事也要作兒子的人來操心!
沐剛啼笑皆非,「青雲那種性子,言語無意唐突就說出了『割席斷交』的話了,誰還敢等閒觸犯他?!」
唐突?!他是很有興趣聽聽內容的,可是父親模稜兩可地迴避了,這其中一定很有意思!沐景春想。
一肚子鬼點子的景春,為辨別雌雄的方法提出了計謀……。
不過短短半刻,沐剛接受這個萬無一失的妙計的確可行,景春又一次安然無恙地逃過責罰。
雖然有點對不住歐陽『叔叔』,但是他可是一點也不感到後悔,管他是彌子瑕還是花木蘭……只要當事人兩情相悅就好了,他不過是推了一把,稍加助力罷了。
喜歡就去愛,想要就得爭取,有什麼好遲疑的?這正是他和父親不一樣的地方。
※ ※ ※
年節的腳步近了。
早知無法回鄉過年團圓的眾將士們,心情是有些許浮動,朝廷下令湖廣川一帶的官員犒賞豬羊牛酒、並厚賜軍餉,總算讓這些效命疆場的軍人們,過了一個豐庶的好年。
連日加菜加酒,還得了新衣新袍,只除了沒得回家抱老婆外,倒也沒什麼好抱怨的。
今年的除夕夜不太一樣,沐剛麾下的士兵議論著:將軍不知荏地心花怒放,居然召了歌伎獻唱以娛眾人——這可是破天荒的第一遭。
雖然『只能遠觀、不能褻玩』,大夥兒還是對這些獻唱的歌伎報以熱烈的響應,愈是香艷風月的歌詞,獲得的掌聲愈大。
坐在沐剛下首左側第一位的歐陽又好笑又羞惱,當一個歌伎嬌聲媚態地盯著她唱出幾近淫褻的詩詞時,別人是瘋狂鼓噪,只有她坐立難安。
「荳蔻花開三月三,一個蟲兒往裡鑽。 鑽了半日,鑽不進去,爬到花兒上打鞦韆,肉兒小心肝,我不開了,你怎麼鑽?」
這種露骨粗鄙的暗示簡直讓一群臭男人樂瘋了。
「好!好!好啊!」
「這娘兒們真夠騷!」
那個歌伎的一雙媚眼直往歐陽身上拋,躍躍欲試的眾人更拿『隱鴻先生』的不近女色來開玩笑。
「敢情好!那騷貨看上了先生俊俏,卻不曉得是中看不中吃的。」
「都尉不是說過了嗎?有酒食先生饌,有事弟子服其勞!先生若不行的話,咱們有機會『代勞』。」
「拿盆水照照自個兒吧!先生翻出屁股來都比你那張大疤臉好看!」
「他媽的!屁股好看有啥屁用口前面那玩意見得中用才是真的!」
隱約聽見這些浪謔嘲笑的歐陽不禁臉上飛紅,這些臭男人全都這副德性!
三百年沒見過女人了嗎?
而坐在上座的沐剛只是似笑非笑地瞅著她,那表情彷彿是在告訴她:這才真叫做『淫艷詩詞』! 的確!『梟梟婷婷何樣似?一縷青雲!』相形之下,文雅了許多。
沒好氣的歐陽舉杯一飲而盡,沒有看到沐剛對那個歌伎使了個眼色。
「歐陽先佐,小女子敬您一杯!」嬌滴滴的女聲在歐陽身畔道,不待同意便徑行坐在椅褥上,拿起了歐陽的酒杯喝了一口,不由分說便把喝未完的酒送到歐陽唇邊。
眾人大樂鼓噪,打斷了另一個歌伎的獻唱。
「我叫玉杏。」她嫣然媚笑,嬌娜身子直往歐陽湊去,一雙手也不安分地往歐陽身上游移。
眾人的叫囂和這個忝不知恥的女人,公然輕薄舉動令歐陽惱羞轉怒,正欲翻臉時,名叫玉杏的女子已附耳低語:「玉杏有一要事告知先生,請恕無禮,先生就配合委屈作戲吧!求您。」
滿臉堆笑的玉杏以眼神示意。不知情的人看來,只覺得他們倆人熱情肉麻當有趣。
心念一動的歐陽喝下了玉杏手中的半杯酒。
另一個歌伎正開始彈琴唱曲:
「可喜你天生成百媚嬌,恰便似活神仙離碧霄……」
眾人大眼瞪小眼地看著歐陽笑顏逐開地和玉杏打情罵俏,你一口我一口的同喝一杯酒,這其中最驚訝的就是沐剛了。
另一個歌伎繼續獻唱:
「度青春,年正小,配鷥鳳,真也巧,啊——!看天河正高,聽譙樓鼓敲,剔銀燈同入鴛帳悄——」
在眾人的驚奇目光中,微醺的歐陽起身告退,由玉杏攙扶著踉蹌回去自己的營帳。
「他奶奶的!」眼紅嘴饞的眾人抱怨道:「看先生一向道貌岸然的,沒想到喝了幾杯就原形畢露!摟了姑娘獨自去快活了。」腦海中片混亂的沐剛仰首灌下了一盅酒,再也沒有心情聽歌喝酒——
難道,他的猜測錯了嗎?
※ ※ ※
「你是誰?!」掩下帳門的歐陽質問道。
酒量極佳的她一臉清醒警覺,全不似剛才的醉態可掏。
「先生真是貴人多忘事。」玉杏悄聲笑道:「忘了在漁村裡的一面之緣嗎?」她點醒了歐陽——是了!玉杏也是漁家女,她見過了幾次。
「我哥哥死得早,家裡全靠寡嫂支持,」玉杏低聲訴說:「唯一指望就是哥哥的獨生子能早日成人——若不是先生您仁心仁術救活了那孩子,恐怕咱們家就絕後了。玉杏一直心懷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