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因她對沐剛的感情已經太過深厚,為了不破壞兩人之間的情誼,所以她得趁尚能自拔的時候早早脫身。
一次慘痛的經驗已足以讓她心驚卻步……
明瞭她心意已決的沐剛再三挽留不成後,只得以退為進:「青雲去意已堅,我也不敢勉強,只有悉聽尊便——但是,你好歹也留至我的宅邸落成,喝完一杯水酒再走;不然豈不辜負義氣相交的情分一場?!愚兄也斷然不肯見諒!」
還有一個月的光景。他總會想出辦法的,沐剛想。
沒有什麼不妥……歐陽思索半晌,點頭答應再留一個月。
「趁這個閒暇空檔,我再幫你開些滋補養生的藥方,並配些藥材。」她溫爾淺笑,話語中掩不住真心的關切:「我不在的時候,也請沐兄多加保養身體,公暇之餘別忘了自身健康問題,千萬別自恃身體強壯,將小弟的叮嚀當成馬耳東風……」
沐剛唯唯是諾,心底卻不禁怨悵——她對他看來並非無情呀!卻為什麼不肯為他停留?!難道說是嫌鄙他武人出身、學養不佳嗎?
彼此俱懷心事的兩人互道晚安,各自盤算著不同的未來——
※ ※ ※
西平侯王府落成,鞭炮鼓樂、懸燈結綵好不熱鬧。
除了聖上御賜的賀儀之外,遠近各府官員也有親自來賀的,席開三日分別為官宴、家宴。
第三日,是沐剛宴請部屬、親信的私人宴會,一整晚若有所思的沐剛顯得有些意興闌珊——今晚同時也是餞別宴。
早已習慣沐剛沉毅寡言,不苟言笑性情的幕僚部屬們頗能自得其樂,划拳行令猜枚無所不至,酒量好酒品雅的歐陽更是眾人爭相敬酒取笑的對象。
離別在即,素性磊落的歐陽可說是來者不拒,酒興正歡濃時,還即席揮毫,草書『飲中八仙歌』。
看在眼底的沐剛心底更是五味雜陳,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即將散席時,歐陽已有了七、八分醉意,談話拚酒之際,言語不禁有些謔浪詼諧、說了一個有關懼內武官的笑話。
「有一個武官極怕老婆,平常馳騁疆場時英武無比;偏偏老婆不買他的帳,叫他站著他不敢坐、叫他跪下他不敢站;這武官的懼內成癖已經成了眾人笑柄,他本身也很煩惱。
結果他的軍師就獻了條妙計啦!「婦人皆為膽小弱質,必畏軍威,將軍您就召集部屬操練,一定可以嚇到夫人,重振威風。」
席上的將官聽得聚精匯神,等著歐陽說出下文,只見她慢條斯理地斟了杯酒自飲。「後來呢?」性急的人催促道:「哪有人笑話說一半的?先生真愛吊人胃口。」
乾了一杯後,歐陽含笑道:「這武官一聽覺得有理,便依計行事,召集了一班部屬在自家門口操練,喝聲震天,他的老婆一看,心裡也明白了八、九分,不禁怒從心頭起,當著眾人面前河東獅吼:『你這個老不死的!擺這種陣仗給誰看?!』」席間已有幾聲低笑逸出,因為歐陽先生模仿潑辣婦人的嗓音唯妙唯肖。
歐陽接著說:「這武官一看情勢不對,顧不得眾目睽睽便撲通一聲跪下,顫著聲說:『請奶奶閱兵!』」舉座嘩然,一班高級將領有笑的、也有罵的。
「豈有此理?」
「先生的嘴真會損人!怎見得咱們武官一定怕老婆?!」有人抗議。
「咱們當中誰請過奶奶閱兵的?別裝沒事啊!」有人對懼內的同袍擠眉弄眼的。「去你的!你才請奶奶閱兵哩!」不甘被損的人回嘴逞強道:「咱家的黃臉婆要膽敢哼個不是,咱早就把她打成個爛羊頭!」
「先生倒會尋咱們開心!太不夠意思了!」有人把箭頭指向歐陽。
「該罰!該罰!」眾人紛紛鼓噪。「三杯!」
「太少了!」「十杯!」「三大海!」
「失言失禮,莫怪!」微釀的歐陽朗聲而笑,拱手向眾人陪罪.,「就罰在下對列位各乾一杯吧!」
一直沉默喝酒的沐剛終於下定決心採取行動。
他喚人取來了御賜的西域美酒——由吐番進貢的陳年葡萄佳釀。這種酒有個雅致的名字叫「天仙醉」,勁道之強就不遑多論了。
金黃琥珀色的酒液,盛在半透明西洋琉璃瓶中,更顯得光華璀璨,隨著光線的跳動又轉變為緒紅瀾艷,一打開瓶蓋便酒香撲鼻引人讚歎。
沐剛緩聲宣佈道:「今天是宅邸落成的喜宴,沐某上叨天恩,認真說來也是諸位的功勞;今夜同時也是為青雲的餞別之宴,沐某豈有吝惜御賜美酒的道理?!特地拿出來和諸位共飲同樂。」
他居心不良地微微一笑:「我先敬青雲一杯。」
在沐剛的帶頭起鬧下,歐陽馬上成了眾人敬酒的對象。
才剛被她嘲謔懼內的將領軍官們樂得品嚐這難得一問的西域美酒——順便也報個小怨——一人一杯車輪戰似地敬這位即將告辭還鄉的「先生」。
『不醉不休!』有人發豪語道。
不知道其中厲害的歐陽一笑置之,這種酒甘醇香甜像果汁似的,就算多喝了幾杯諒必也醉不到哪去。
她錯了!
沐剛冷眼看著她以一擋眾,喝下了四杯「天仙醉」——他記得:酒量極佳的曹國公李文忠,只喝了三杯便酩酊大醉。
第六杯……第八杯……
迅速頭昏眼花的歐陽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天仙醉」的後勁開始發作了,第九杯還未入喉時,她已經全身癱軟趴倒在桌上,並且弄翻了酒杯。
快得連吃驚的餘地也沒有。
「先生醉了!」喝得迷迷糊糊的眾人拍手而笑。
「送青雲到客房休息。」沐剛輕聲宣佈散席。他親自攙扶起爛醉如泥的歐陽,抱起了她穿堂入室,走進花木扶疏的林園時並不是往客房而去,反將她抱進三門內為正室所造的精緻樓閣。
簇新華麗的攢絲,八寶床繫著絳紗霞帳、床上放置著玉枕錦被;躺臥其上的歐陽醉顏嫵媚,他伸手取下了她的冠巾,濃密如緞的黑髮在他指間流動滑洩,令人目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