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三十秒的時間,小儀哭笑不得地發現:自己被堂姊「趕」出了店門。
「小儀。」
「佩儀。」
她轉頭瞪著同時出聲喚她的兩名男子,聲色俱厲:「不要叫我!你們離我遠一點!聽清楚了沒有?」
她攔下計程車,不願再看他們兩人一眼,身心俱疲地指示司機目的地。
老天!歷史不該再重演一次。李佩儀閉上雙眼在心中吶喊。
我受夠了!
城市中霓虹閃爍,車水馬龍的喧囂景像只是令人更加心煩意亂。
計程車開向忠孝橋上,夜晚的淡水河畔,燈火倒映婉迤,點點烽芒渲染得夜空一片霞光,台北的天空看不到星星。
連農曆十二、三的盈凸月都黯然失色。
雙面月……?酸甜苦辣在她心中翻拌,千頭萬緒竟分不出歡愁悲喜。
第六章
離人恨重
陳翊德拉鬆了頸上的領帶,不耐地檢視高雄站前商業廣場的施工進度報告。
施工進度遠落後於他的預期進度,他翹起二郎腿,無聲地歎口氣了。
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分公司的運作老是出些小紕漏。工人怠工、預算浮濫、與台北總公司的聯繫欠缺溝通管道……每一次都像是在考驗他的耐心。
他知道原因出在那裡--瑞旭是有三十年老字號的建設公司,雖然是父親和朋友合股,胼手胝足打下的基礎。可是多年來的因循苟且不求突破,使得瑞旭有如一灘死水。而他卻挾舅舅的財勢威名空降而來,接掌了瑞旭的經營權。
原本,他只是不經意地向舅舅提起,貿易公司並不是他的專長,念建築系的他想學有所用,舅舅便幫他安排好了一切,沒有所謂的「從基層做起」,陳翊德便一步登天。
太霸氣也太強悍,自然引起一些股肱元老的反彈。
沈雲箏皺眉:「二十五歲的人了,開口閉口只有化妝、打扮、健身……一點氣質也沒有。」
那是佩儀棄他而去的時候。他嘲諷地想:正好讓他心無旁騖,投入事業奮戰療傷。
將近五年的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他記得:前兩年,他還曾聽說老員工背後的閒言閒語,稱呼他是:「沈某人的外甥。」倒把董事長頭銜省略了。
陳翊德感慨萬千,明明是亡父留下的資產,他卻被摒棄在決策核心之外,好不容易舅舅助他一臂之力拿回了原本就該屬於他的權利,面對的卻是眾人扯後腿、隔岸觀火的動作。
創業維艱,守成更難。將停滯不前的瑞旭振衰起弊更是難上加難。引進新的建築理念,和土法煉鋼法的舊臣又是一番激辯,公司內部炮火轟隆。既要安內又得攘外,陳翊德引擎全開隨時待命,足足當了三年「超人」。其中滋味不足以向外人道。
現在,瑞旭的制度、營運都上了軌道,只有高雄分公司還是一幅「天高皇帝遠」的偏安心態;大錯不犯,小錯不斷。
陳翊德思索著:是不是該痛下殺手鑭,懲一儆百?
全力衝刺後所獲得的成就感,在轉換成銀行戶頭裡的一長串金額數字後,已經變得愈來愈無趣。也許,迎接新的挑戰可以振作他逐漸鬆弛的情緒。
譬如:整頓分公司。譬如:李佩儀……
***
陪母親沈雲箏到舅舅家吃晚飯是每個星期五的例行公事,除了偶爾會冒出一兩位不速女客將場面弄成相親似的鴻門宴外,陳翊德對這種晚宴倒也沒有排斥感。
更何況,可愛的小表妹沈雁雪還會向他預作警告,使他能有驚無險地全身而退。
陳翊德暗暗偷笑,由於母親、舅舅的手法高明,「相親記」成了長輩和小輩之間的鬥智遊戲。有時候,從舅舅銳利眼中所透露的莞爾神情,他可以確定:舅舅並不像母親那樣認真,否則……
果不其然,舅舅家多了兩位女客,雁雪向他打派司,默契好得足以讓他在一分鐘內摸清楚來人底細和弱點。
這一頓飯八菜二湯,表面上吃得賓主盡歡,一待送客,沈雲箏便歎氣:「現在的女孩子怎麼這麼膚淺輕薄?」
陳翊德望了表妹一眼,差點忍俊不住。剛剛他們表兄妹合作無間將話題引到化妝品、名牌服飾之上,誘發林立委夫人和林小姐打開話閘子實在太簡單了。一句「林小姐的皮膚真好,穿著高雅大方……」就成了。
他懶洋洋地開口:「媽,您的要求太高了吧?依我看林小姐沒啥不好,只是話多了些。」
「像上一次那位蕭小姐,不是很有氣質嗎?你又嫌她太老學究。」翊德笑著說。
「老天!整晚上只聽她研究分析紅樓夢的愛慾生死,真夠煩人的!」沈雲箏回想。
不用說,這也是表兄妹聯手誤導客人所造成的。
「還有一位吳小姐……」陳翊德得意忘形:「我倒覺得她溫柔嫻靜……」
舅舅沈長峰打斷了他:「看樣子,翊德對這幾位小姐蠻有好感的,看看中意哪位,舅舅幫你做主。」
陳翊德魂飛魄散,連忙推辭:「不!不用了!舅舅!這幾位小姐都只能做普通朋友,再進一步我也消受不了。」
表妹雁雪嗤地笑出聲來。
沈長峰坦然:「那就算了。翊德--有勢莫使盡。」
陳翊德唯唯,嚇出了一身冷汗。
沈雲箏仍不明究裡,自我安慰:「這孩子的緣份還未到。」
出了舅舅家門,陳翊德才敢表態:「媽!你別忙著張羅我的婚姻大事,你看表哥比我大一歲,他還不急著結婚,我急什麼?更何況,您這麼年輕,當祖母也嫌太早了吧?」
沈雲箏笑了:「貧嘴!」
提起自己內侄,沈雲箏不禁歎氣:「那孩子好幾年沒回家了。」
陳翊德默然,表哥和舅舅之間的父子關係簡直是水火不容,早幾年還鬧得翻天覆地,最近才稍有改善--來個王不見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