偏偏事機不密,讓母親知道了。
「我們只是一起出去遊玩,媽,等過一陣子再帶她去看你好嗎?」他採用「拖」字訣。
沈雲箏不悅:「你們已經好到可以外宿過夜,總該讓我和她見個面吧?還跟我打太極拳?」
他柔聲哄母親:「媽!我們明天一早要搭飛機,你約今晚太匆忙了。」
「胡說!」沈雲箏反駁:「我不信你們不吃飯,今晚,如果你們不來,那我去你們那裡好了。就請微翠園外燴罷。」
「媽。」翊德呻吟:「不用了。我們去你那裡好了。」
沈雲箏似乎吃了秤錘鐵了心。翊德也弄不清此次究竟是鴻門宴還是紅鸞宴,人算到底不如天算。他歎息道。
聽到翊德要帶她「覲見」皇太后,佩儀立刻拒絕:「我可不敢攀高枝,沒理由去丟人現眼。」
陳翊德一愣,佩儀的反應出乎他意料之外。「你為那份調查報告在生氣?」
「不敢。」佩儀平和說:「我和令堂是兩個世界的人,沒有交際應酬的必要。」
「就算為了我也不行?」翊德試探問。
她略一猶豫才回答:「就是為了你,我才不願意赴宴。我能跟令堂聊什麼?我猜你母親一輩子做個最吃力的工作就是舉辦慈善晚會,號召名媛紳士慷慨解囊——而我,哪一點能入她耳目?你就告訴她:我們只是玩玩罷了。維持現狀不是很好嗎?」
「不好!」翊德不快:「我希望你能為我爭取一下,這有什麼困難嗎?」
佩儀搖頭不自覺退縮。
「佩儀。」他心急道:「我媽媽很好相處,她只是從小嬌生慣養,喜奉承、愛排場。你會發現她就像個小孩子,很好哄的。」
「我……不要。」佩儀酸澀開口:「別逼我。」
翊德臉色黯淡,他聽過有些女人在尚未結婚前就會對素未謀面的准婆婆產生敵意,甚至末雨綢繆向男方下通牒令,為往後的婆媳戰爭先佈防--他只覺得不可思議並斥為無稽。可是,照這種情況看來:佩儀的確有持戈試馬的傾向。
他深感失望,因為不管是溫柔和順的佩儀或是爽利潑辣的小儀,在他的心目中都不該是這種小家子氣、上不得檯面的女人。
翊德無精打采:「我不勉強你,只是……」
聰敏靈透的你要哄得外強中乾的母親高興,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為什麼不能為我做到這一點?他想。
看到他欲言又止的神情,佩儀更加沉默,臉上目無表情。
當晚,翊德隻身赴會,沈雲箏頗為不悅。
翊德無心解釋,專注加菜加飯。
佩儀回到住處,並沒有開燈坐擁黑暗,心情悒鬱。她雙手環抱身體,感覺心中熾熱的火焰開始冷靜。
連親生母親都無法與我相處,更遑論翊德的母親了。她乖戾地想著。
沈雲箏的邀請來的太突然,令佩儀退怯。如果,這是一場試驗,她沒有信心安然通過。
夜涼似水,她不由打了個寒顫,心底千頭萬緒。
電話鈴聲響起,佩儀直覺地知道是他。
「回家準備旅行的用具嗎?」他溫和地問,明知她的行李早已打包。
「不是!」她脫口而出:「我想一個人靜一靜。」突然對他的冷靜產生憎惡。
「那是不是意味著:明天的旅行計劃改變了?」他徐緩開口,心中的急痛就像掉落油鍋進炸的水滴。
話筒彼端的悅耳聲音既熟悉又陌生:「嗯!我想我們暫時分開一陣子,想想後路。」
沉寂片刻,翊德語氣譏諷:「你又想逃了嗎?」
佩儀震驚不已,卻無話可以反駁。她聽任翊德繼續說不去:
「今晚月色很好,你注意到了嗎?再怎樣燦爛的夜空,眾星拱月只是肉眼的假相,月亮永遠是孤獨的,就像你一樣--總有所保留,心裡的門扉始終未曾打開。」
翊德停頓一下,聲音沙啞而輕柔:「創造出另一個自我,你不需要任何人。」
佩儀低聲辯白:「我只是不想為了這件不愉快而破壞了旅行的興致。」
他伸手捏住口袋中的戒指盒,冷淡客氣地贊同:「你說的全對。」
互道晚安後,翊德掛上電話。她拿著嘟嘟作響的話筒發怔。僅僅拒絕了沈雲箏的邀請,她和翊德之間就產生嫌隙,未來如何演變,她不願想像。
***
「冰焰」PUB。
「天生孤柺,死性不改!」筱嬋罵人還帶押韻,又快又急:「老太婆要瞧,你就去嘛!怕什麼?兒子捏在你手裡,老娘、新娘勝算各半,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哩!不爭氣!沒路用!還沒開戰就認輸。如果是我啊!別說是高雄了,沙烏地阿拉伯我也去!給老太婆一個下馬威。」
佩儀淡淡表態:「他並沒有向我承諾過什麼,我沒那麼厚臉皮上門被人評頭論足。」
「沒出息!」筱嬋氣得拍桌子。「你呀!只敢在自家人面前發威,在旁人跟前就像病貓……」
「咦?你罵我厚臉皮?」
佩儀呻吟一聲抱頭苦笑。
第十章
撥雲見日
翊德心煩氣悶地在滿室香花銀輝中渡過一夜,實在無法相信完美無瑕的計劃會出這種差錯。至少,先前安排時,他為了要給她一個驚喜而不露一點口風,沒鬧成求婚不遂的大笑話!他尖酸自諷。
我還以為,她對我的感情已經親密得願意陪我共渡一生。翊德想。
他再也受不了這些羅曼蒂克佈局的反諷,半夜裡,翊德要求另開一間套房,他甚至可以從經理恭謹的回應中「感覺」到同情的口吻。
請了五天假卻只能在家中呆坐,佩儀的情緒低落到極點。她甚至無聊到自告奮勇陪紫綾去選購花材器皿,然後累得腰酸背痛再上女子三溫暖任人宰割。幾次護膚美容加健身,不著疼熱的大採購以後,恢復上班的佩儀換來的是同事驚艷的讚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