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 荷包裡的單人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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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 頁

 

  「你叫什麼名字﹖」你問我。

  「蘇盈。」我說。

  你用聽診器聽我的心跳﹐又替我把脈。

  「你吃了什麼﹖」你溫柔地問我。

  「我用酒來送藥﹐不﹐我用藥來送酒。」我調皮地說。

  「你吃了什麼藥﹖」你一本正經地問我。

  「感冒藥。」

  「吃了多少﹖」

  我還在想﹐護士已經搶先說﹕

  「你是不是自殺﹖」

  自殺﹖我失笑。

  「吃了多少顆感冒藥﹖」你再一次問我。

  「四 、五 顆吧﹐還有咳嗽藥水。」

  「沒事的﹐讓她在這裡睡一會吧。」你跟護士說。

  「我想喝水。」我說。

  穿著白袍的你﹐輕袂飄飄地離開了我的床邊﹐聽不到我的呼喚。

  我在醫院睡了很香甜的一覺﹐翌日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人﹐竟然也是你。

  你跟昨天一樣﹐穿著白袍﹐這一次﹐你的面目清晰很多了。臉上帶著微笑﹐鼻子不再紅通通。

  你的名牌上寫著﹕秦雲生醫生。

  「以後不要用藥送酒了。」你一邊寫報告一邊對我說﹐「不是每個人都可以用這種獨特的方式來服藥的。你可以出院了。」

  我真氣﹐你是罪魁禍首呀。

  政文和惠絢來接我出院。

  「我昨天晚上來過﹐你睡著了。」政文說。

  「我昨天晚上睡得很好呀。」

  「你不是自殺吧﹖」

  沒想到他一點也不瞭解我。

  「她那麼怕痛﹐她才不敢自殺。」惠絢說。

  「原來那個人是醫生嗎﹖」惠絢問我。

  「他是個壞醫生。」我說。

  教人用酒送藥﹐還不是個壞醫生嗎﹖

  回 到家裡﹐我用水送服你開給我的感冒藥﹐睡得天昏地暗﹐醒來的時候﹐整個人也舒服多了。

  我真笨﹐怎會聽你的話用酒來送藥﹖

  過了不久﹐你又來到燒鳥店。

  你總是喜歡坐在後園裡。

  「你沒事吧﹖」你問我。

  「沒想到那天病得那麼淒涼的人竟然是個醫生。」我笑說。

  「醫生也會病的﹐同樣也會患上不治之症。」你說。

  「急診室的工作是不是很刺激﹖」惠絢走過來問你。

  「從來沒有一個臉上流著血的英俊的浪子﹐抱著一個奄奄一息的美麗女子衝進急診室來﹐說﹕『醫生﹐你救救她﹗』」你笑著說。

  「電影都是這樣的。」惠絢說。

  我站在旁邊﹐沒有開口﹐我也曾經做過這一種夢﹐夢中我為我的男人受了重傷﹐血流披面的他﹐抱著我衝進醫院急診室﹐力竭聲嘶地懇求醫生﹕「醫生﹐你救救她﹗」

  那是地久天長的夢。

  死在情人的懷抱裡。

  我沒有告訴你﹐怕你笑我。

  在燒鳥店第三 次見到你﹐是我去法蘭克福的前夕。

  你一個人來﹐幽幽地坐在後園。

  「一個星期來三 次﹐真不簡單。」惠絢說。

  我曾一廂情願地以為你為了我而來。

  「你一點也不像醫生。」我說。

  「醫生應該是一個樣子的嗎﹖」你說。

  「起碼鬍子該刮得乾淨一點﹐頭髮也不應該那麼憤怒。」

  你默默地坐了一個晚上﹐你似乎又不是為我而來。

  「你明天還要去法蘭克福﹐你先走吧。」惠絢說。

  我穿起大衣離開﹐街上有一個流動小販正在售賣絲巾。

  他賣的絲巾﹐七 彩繽紛﹐我挑選了一條天藍色的﹐上面有月亮和星星的圖案。我把絲巾束在脖子上。

  我忽爾在人群後面看到你。

  「醫生﹐你也走了﹖」

  「你的絲巾很漂亮。」你說。

  「我喜歡星星。」我說。

  「是的﹐星星很漂亮。」

  「秦醫生﹐你住在哪裡﹖」

  「西環最後的一間屋。」你說。

  當天晚上回 到家裡﹐我立刻拿出地圖﹐尋找你說的西環最後一間屋的位置。

  我想﹐大概就是那一間了。我站在陽台上﹐就能看到你住的那一幢大廈。我在想﹐哪一扇窗是屬於你的﹖早上﹐政文還在睡覺﹐我沒有叫醒他。徐銘石來接我一起去機場。

  「聽說法蘭克福那邊很冷。」徐銘石在機艙裡說。

  「天氣報告說只有零下六 度。」

  「這個給你。」他從背包拿出一個用花紙包裹著的盒子給我。

  「是什麼東西﹖」

  「很適合你的﹐打開來看看。」

  我打開盒子﹐是一條方形的絲巾﹐上面印滿七 彩繽紛的動物圖案。

  「你現在需要這個。」

  「謝謝你。」

  那是一條全絲的頸巾﹐束在脖子上很暖。

  在飛機上﹐我想起了你和你的鬍髭﹐突然覺得很好笑。

  「你笑什麼﹖」徐銘石問我。

  「沒什麼。」我笑著說。

  因為我想起你。

  像往年一樣﹐我們住在展覽館另一邊的酒店﹐這邊的酒店比較便宜。

  第一天在展覽館裡﹐我被一個法國布商的攤位吸引著﹐他們的絲很漂亮。

  「價錢很貴。」徐銘石提醒我。

  「但是很漂亮啊﹗」我不肯離開攤位。

  攤位上那位法國女士送我一塊淡黃色的法國絲﹐剛好用來做絲巾。

  離開法蘭克福﹐我和徐銘石結伴去馬德里遊玩。

  政文對徐銘石很放心﹐他從來不擔心我們會發生感情。真正的原因﹐也許並不是他信任我﹐而是他看不起徐銘石﹐他認為徐銘石不是他的對手。

  我和徐銘石有談不完的話題﹐若有一天﹐我們成為情人﹐也許就不能無所不談了。

  我喜歡他﹐但我不會選擇他作為廝守終生的人。

  不要問我為什麼﹐廝守終生也好﹐過客也好﹐只是相差一點點。他不是我要尋覓的人。

  然則﹐是政文嗎﹖我開始反覆問自己。

  在馬德里的最後一天﹐我在一間瓷磚店裡發現一款很別緻的手燒瓷磚。那是一款六 吋乘六 吋的白色瓷磚﹐上面用人手繪上各行各業的人﹐其中一塊瓷磚是醫生和病人。正在替病人診病的年輕醫生﹐頭髮茂密而凌亂﹐臉上有鬍髭﹐出奇地跟你想像﹔那個病人﹐是一位長髮披肩﹐臉帶愁容的女子。

  我買下那一塊瓷磚﹐放在背包裡。

  「你買來幹什麼﹖」徐銘石問我。

  我也無法解釋﹐也許從那一刻開始﹐我已經在背叛政文。

  我在酒店打了一通電話給政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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