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一面沉重的窗簾布說話不是他的習慣,他也不打算從現在開始培養,莫以烈猛然扯開簾幕,瞪住趴在床上翻閱雜誌的尹梵水。
「沒聽到我問你話?」莫以烈坐上床沿,她立刻退開。但莫以烈動作迅捷如豹,飛快地攫住她的下顎,瞳心染著深淺不一的惱慍。
「你是指剛才有隻豬在鬼叫嗎?」尹梵水頭也不拾,懶懶地回話,「抱歉,我八成是眼睛出了問題,竟然沒發現你與豬仔同科。」
「我何時犯到你了?」莫以烈銳利的眸光幾乎能將人削刺得片體鱗傷,顯然他的心情也沒好到哪裡去。
「有嗎?像你這樣高風亮節的偉大人物,怎麼可能會做出粗俗、鄙下、低級、噁心的骯髒事呢?」尹梵水睜著純真無邪的大眼,嬌聲嬌氣地輕笑著,然而,她的腦海裡卻滿是桃桃快遞傳送過來的噁心照片,裡頭是一名肉彈女子纏繞在他身上的鄙俗畫面。
莫以烈蹙緊眉頭端詳著她的舉動,極力想從中尋出些許蛛絲馬跡,瞧她眼底滿是蔑視不齒的冷芒,後頭必定有更不堪人耳的下文,「所以……」
尹梵水「啪啪」彈著纖長的手指,一臉正經。
「對了,當然應該有所以,一定是某人的偽裝功夫太過精細,才能輕易地瞞天過海、掩人耳目,你說,這樣的分析是不是非常合理?」她目光炯炯有神,筆直地望進他的靈魂深處。
「要說什麼就明著來,少旁敲側擊了。」莫以烈進門後便不曾移轉的冰冷視線瞥見她臉上的淡漠後,陰鬱地變得更黯沉探幽,他一點都不喜歡那種夾槍帶俸的諷刺笑容,尤其厭惡拐彎抹角的迂迴。
「唉呀,原來是我會錯意了,真是對不起啊。」尹梵水對莫以熱的陰寒厲眸無動於衷,反倒回以一抹天真無邪的純真笑容,但笑意卻未曾抵達盈盈水眸。
「什麼意思?」莫以烈的眉頭擰得更緊了。
「我只是想迎合某人做暗事的習慣,沒想到馬屁竟然拍到馬腿上了,唉,做人真難啊!」尹梵水眨著潔亮的眼睛,故作委屈地低歎。
「你到底想說什麼?」莫以烈發火了,愈見她不著邊際、虛應做作的模樣就愈有氣,她到底是哪根筋有問題,沒事找事做嗎?
「莫先生,麻煩先去瞧瞧鏡子裡那張可憎的面孔,你能撫著良心肯定地說自己俯仰皆不愧於人嗎?」尹梵水咬牙切齒地瞪住他,「當然,或許某人的良心早就被狗,不,被蟑螂給吞吃了。」
莫以烈的臉色微微一沉,陰黑得嚇人。在這陣不算短的靜默之中,他始終不言不語,只是以近似狂野的眸光盯住她,時而深沉,時而詭譎。
不說話就代表默認,他果然在外頭胡搞瞎搞,根本沒將她這個新上任三天不到的「莫夫人」放在眼裡。尹梵水嚥下已到嘴邊的怒罵,撇開臉,算了,跟他計較什麼?反正都要分手了,要是再惡言相向、撕破臉就太難看了。
可是,她就是嚥不下這口怨氣,既然他不在乎她,又何必大費周章地破壞她的好事?難道她當初真做了什麼傷害他的事嗎?冤有頭,債有主,事情還是弄清楚得好。
「喂,我當初是怎麼欺負你,竟然能讓你懷恨至今?」尹梵水狐疑地斜眼打量他,「該不是你搞鬼,胡扯一通吧?」
她是真的不記得還是故意捉弄他?莫以烈打量尹梵水許久許久,遲遲末發一話。
「蚵仔麵線。」莫以烈最後還是決定描述過往事實,期盼此舉或許能喚回她些許的記憶,「還有咖啡冰淇淋。」
「什麼?」這兩樣東西是怎麼混在一塊兒的?尹梵水不解。
「你打翻我的便當,然後塞給我這兩樣東西充當午餐,結果……害我得盲腸炎,整整住院一個月。」莫以烈一臉不自在,不知是想起了什麼。
媽的,死小孩、笨小孩!明明就是長不大的白癡卻死不承認,芝麻綠豆大的事居然記得那麼牢、那麼久,還找來尋釁報仇。
「沒見過像你這樣幼稚沒腦袋的混蛋。」尹梵水一面咕噥著,一面翻出早就備好的小行李,「本人行事向來光明正大,此刻亦不例外,我要走了。」
「你敢罵我。」他等她等了那麼久,好不容易碰上天時地利人和,事情都點明了,她竟打算離開不說,居然還辱罵他幼稚。
「你不但幼稚,還無知得可悲。」尹梵水沉著臉,倨傲地瞪住莫以烈,有哪個正常人會為了蚵仔麵線和冰淇淋記仇那麼多年的?小心眼!
「你以為我是那種人?」莫以烈將緊握成拳的雙手重重捶向石牆,絲毫不理會手骨傳來的劇疼。
「不然呢?」尹梵水以冰冷傲然的眼神斜睨他,語調嘲諷,瞧他笨的,都皮開肉綻了還不停手,要練鐵砂掌也不是這麼折磨皮肉的,一點訣竅也沒有。
「除非我死,否則沒有人能將你拖離我的身旁。」莫以烈的聲音冰冷平淡,沒頭沒腦地扔給她這麼一句話,倨傲地僵著身子,冷著臉沒入簾幕之後。
說來可笑,雖說她是他不顧一切執意娶進門的妻子,推翻所有禁忌枷鎖搶來的摯愛,但她卻似乎對他恨之入骨,完全將往日舊情拋之腦後,一切隨風。
絲絲縷縷的椎心之痛一步步地緩緩爬上心房,難道說,一切都只是他單方面的錯覺嗎?當年,她若是無情,又何必為他付出那麼多?
說他執拗也好,頑固也罷,總之,他就是放不下對她的深深癡戀,輕輕點燃一根煙,莫以烈黯然神傷的臉龐便隱藏在氤氳的煙霧後頭,教人難以看清。
對他而言,尹梵水代表的意義幾乎大過整個世界,更是集他一生所有希望於一身的象徵,她天真明朗,凡事樂觀不拘小節,從不諂媚狡諛,宛若一名墜落凡間的無憂天使。雖然,她也有她的煩惱愁困,但是,他從來不曾見過她被擊倒,即使是在禮堂前親眼目睹新郎換人也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