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麼不說話?我有權利知道當時的情形,不是嗎?」尹梵水固執起來,一定要問出答案不可,「告訴我啊!」
「你既然不相信我的話,何必多此一問。」莫以烈聲音漠然,表情冷淡,沒必要在事隔多年之後再掀起舊瘡疤,尤其是在情況並沒有明顯好轉的現在,爺爺依舊跋扈好爭鬥,對於孫兒們的生活狀況仍抱以最低程度的關懷,向來只有單方面的強硬要求,要求辦到他的所有命令,其它的皆屬多餘。
「你又知道我一定不信了?」尹梵水瞪他一眼,話語中帶有七分埋怨,三分嗔惱,自以為是的傢伙,憑什麼一口咬定她是愛猜疑、小心眼的人?
「水丫頭!」尹德賢突然發現無人聆聽自己偉大的英勇事跡,只好先暫時閉上金口,豈知卻聽出這兩個年輕人似乎糾纏在一團迷霉之中,慢著,他今天來是為了討回公道的,可不是來講古,「走,跟我回家!」他是答應讓她嫁人沒錯,也允諾讓她有完全的自主權,可他從沒答應讓她嫁給莫老頭的孫子。
「爺爺,你先在旁邊坐一下,陪仲爺爺看電視好不好?」尹梵水捺下鬱悶,安撫著尹德賢,「這件事對我很重要,非問清楚不可。」
「我的事也很重要,你知不知道你爹娘打電話回來是什麼態度?他們居然罵我把你給弄丟了,笑話!你結婚硬是不讓人觀禮,誰知道你會被劫走。」尹德賢一想到被兒子媳婦叨念就火冒三丈,氣得快發瘋了,「回家!」
「爺爺,請放心將梵水托付給我,我一定會保護……」莫以烈突然插口,平靜無波的眼神中有著負起一切的擔待,不論他們之間的結局如何,是好是壞,他都不會坐視她因他而受苦。
「你一定會乘機欺負她。」尹德賢凶巴巴地吼過去,不耐煩地打斷莫以烈未說完的話,「這還用說嗎?你們莫家上上下下全是一堆宵小,沒半個好東西。」要是再有人敢拐走他的寶貝孫女,就算拚上他這條老命,他是絕對會奉陪到底的。
「爺爺!」尹梵水撫著額頭,不知如何是好,「你可不可以安靜一點,暫時不要說話?」再這麼無厘頭地吵下去,鐵定會沒完沒了。
水丫頭居然嫌他吵?!尹德賢身子搖搖晃晃,差點跌倒,他扶著沙發的椅背,面色蒼白,這是他一手抱大的貼心孫女兒?記得以前每天晚上她都央求著要他講床邊故事,天天都要換新的,不許重複,上了學之後,也是他陪在旁邊檢查功課,陪她念會寫作業的,從聯考、考托福、考駕照,有哪一次不是他在旁邊陪著?誰知道,一轉眼她長大了,翅膀硬了,就不要老爺爺了。
「爺爺?」她是不是話說得太重了?爺爺怎麼看起來怪怪的,有點不大對勁!
「唉,爺爺沒事,你有事就去忙,爺爺不煩你。」尹德賢坐到老哥身邊,暗自拭去老淚,不想為難孫女,「快去呀!放心,爺爺真的沒事。」人老了就該有自知之明,千萬別去礙著年輕人的路,惹人嫌。
「爺爺你……」尹梵水又慌又亂,不知道該如何安慰傷心的老人家,尤其自己正是那個不孝的罪魁禍首,「對不起,人家不是故意凶你的,真的,都是丫頭不好,丫頭對不起爺爺……對不起……」她跪在爺爺面前以手背替老人擦淚,說著說著,也忍不住掉下淚來。爹娘從小只叮囑一件事,就是要孝順長上,不可忤逆,她真是人不孝了,怎麼可以用那麼不耐煩的口氣對待爺爺?
「水丫頭,爺爺就知道你是好孩子,你不會不要爺爺的,是不是?」尹德賢老淚縱橫,緊緊地抱住他最心疼寵愛的乖孫女。
「像你這樣可愛的爺爺,天底下只有兩個,我怎麼會捨得不要?」尹梵水又哭又笑地瞪住同樣流淚不止的老人家,「羞羞臉,都八十幾歲了還掉眼淚。」
真是肉麻兮兮的!莫爺爺匆匆別過臉,偷偷揩去眼角不小心氾濫出閘的幾滴淚水。
賢老頭就是情感神經發達,動不動就掉眼淚,偏偏女人就愛吃他這套,全都被他騙得團團轉!自己那心愛的曼苓就是一個活生生的例證。
「哭夠沒有?我家客廳都快被你的淚水鹹得一塌糊塗,不能住人了啦!」莫爺爺吸吸鼻子,又端起主人身份來找架吵,「賠錢!」
「賠個鬼!你家孫子拐走我家孫女這筆帳先算。」尹德賢跳起來大吼大叫,再度生龍活虎,「咱們到摟上去理論,摟下留給年輕人解決事情。」
「走就走,別以為我怕你。」莫爺爺率先上樓,不肯屈居人後。
眼淚還沒干呢,又吵架去了。尹梵水眨了眨經淚水洗滌的眼瞳,望著辛苦攀爬樓梯的老人家背影,不禁笑了,唉,真是老小孩,怎麼講都講不聽。
他羨慕她,真的好羨慕,甚至,還有些嫉妒,莫以烈由身後輕輕擁住尹梵水的腰,臉上儘是傾羨之情。親人之間的相親相依、血濃於水的情感,是他從來不曾感受過的幸福,即使是在「她」還在身邊的日子也一樣。
「說吧,我在聽。」尹梵水理了理因流淚而狼狽不堪的儀容,鄭重地轉向莫以烈,「而且,我會盡量試著去理解,試著去相信。」
不能明確地指出是什麼改變了她的立場及決心,只知道隱藏在深處的記憶正蠢蠢欲動,不時地閃遞一段段浮光掠影,讓她真切地感受到過往是真的有些什麼事發生,而她卻還忘了,把所有應存於腦海中的印象全志得一乾二淨。
「第一次遇見你,我正好在分發處當工讀生,那時還沒見到你的人,就先聽見你與人高聲爭執的吼叫聲,然後,你跌進我的懷裡,幾乎是狼狽的。」莫以烈的眼光停駐在她眉心,帶著續綣深情,「是對方先動手的,他們人多勢眾,故意挑釁欺壓東方人,你不服氣,所以掛了彩。」直到今日,每每回想起十多個高頭大馬的白種人圍毆她一個嬌弱女子,他還是會忍不住湧起一股想殺人的衝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