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咪,妳是不是弄錯對象了?」時傲高高地挑起劍眉,一臉狐疑。「若是甄爸打算一併討回新仇舊恨,妳想他能逃得過嗎?」
今日的「漱石門」不比三十年前甄爸剛接手時那般群龍無首、亂無章法,那個不長進的老混蛋只要犯一點小錯,必全盤皆輸。而現在他的底牌已經被抽掉了,根本沒有籌碼繼續與甄爸對峙,眼前只剩死路一條。
「他不會死的。」時倚芳說得斬釘截鐵。就算要賠上一條命,也絕不是他。
「妳以為甄爸會手下留情?」時傲冷哼。「換作是咱們家碰上這種家破人亡的慘事,妳肯放那個冷血的兇手一條生路嗎?」
「一命抵一命,這個道理我當然明白。」時倚芳那雙無神的眸子裡突然迸出精光。「只要他能悔悟,再大的犧牲也值得。」
「只怕他不領情,反而啐妳多管閒事,讓他沒面子做人。」時傲咬牙切齒。「以前妳曾經幫他擺平過多少次麻煩,他感激過妳嗎?跟妳道過一聲謝沒有?」
「我並不需要他的感激。」愛情不就是那麼一回事,一旦愛了就是愛了,沒有回頭的餘地,而她也從不曾想回頭,不曾後悔。
「那他當妳是他的妻子嗎?」時傲怒吼。「他有沒有關心過妳日子過得好不好?有沒有想過我們母子倆會不會被時家人看輕?有沒有想過寄人籬下有多苦……」
「別說了。」時倚芳舉手制止兒子的狂嘯。「一切是我心甘情願,不怪他。」
靜謐的林間突然傳出槍聲,驚動了屋內兩批為了不同事項爭論的人馬。
「該死!那幾個沒用的飯桶到底在搞什麼鬼?!」應御風頭一個發飆開火,小心翼翼地貼近窗畔,不斷在窗後偷瞄外頭的動靜。
計劃中明明敲定由「驚石」全員出動逮住石紀平,再讓老頭決定該怎麼解決兩樁仇事,怎麼會突然冒出一連串的槍聲?萬一是老頭不小心中彈,那把老骨頭八成也玩完了。
「給你防身用的。」時傲驀地扔給應御風一把槍。「否則當心你的女人小命不保。」
「兄弟,不擔心你家老頭被我幹掉?」應御風挑挑眉,一臉古怪。
「他本來就該死。」衝著御風喊他一聲兄弟,他就不能坐視憾事發生。
「要不是老頭早上抓著我屁了一堆鬼話,我到今天也不知道你跟老頭的關係。」應御風在時傲腹上狠捶一拳。「這種事也瞞著我,虧你好意思天天在我耳邊兄弟來兄弟去的!」
「開玩笑,你三不五時就懷疑我一回,教我怎麼說得出口?」時傲也沒留情,立刻回敬一記狠拳。「是你自己癡蠢,聽不出我的暗示,怪誰呀?『兄弟』。」
「你們兩個有沒有腦子呀!」尹梵心簡直快被氣暈了。「有時間窩裡反,還不如到外頭幫忙去!」
「妳要我們幫哪一邊?」應御風挑眉瞪她。沒知識也該有點常識,蠢。
被這樣一反問,她驀地怔住了。對呀,兩邊都是至親的家人,不論幫哪一邊都會產生嚴重的困擾,不如在旁邊納涼,再裝什麼都不知道,將一切交由長輩處理──就像他們倆現在這副閒得發霉的德行。
「可是……總該有點表示,這樣似乎有點說不過去……」她吞吞吐吐地,一面侷促地把玩著指尖。明明有人在外頭做殊死戰,身為親人的他們怎麼可以假裝天下太平無事?至少也該表達一下關心之意,在旁邊捏一把冷汗才像話呀。
「老頭原本就不希望我在場。」應御風將大手移上她頸後,輕輕地撫著。「他說這是他的戰爭,跟我們這批小輩沒半點關係。」
「果然甄爸還是要報仇。」時傲別過頭,苦澀地說。
應御風收回手,一徑沉默著,漠然地盯著腳下的冰冷地板。
「喂,你說話呀。」尹梵心推他。「好歹時傲是你堂兄弟,別那麼冷漠行不行?難道你真想眼睜睜看他老爸被你老爸做掉啊?」
「不然妳要我怎麼做?」應御風白她一眼,口氣極壞。「給他老頭和我老頭各一槍,這樣一來正好把兩筆帳結清,然後天下從此太平?」
「看不出來你有嗜血的喜好。」尹梵心一臉嫌棄,跳離他三大步。「反正窩在這裡也於事無補,不如先出去觀察戰情,再做打算也不遲。」
「沒興趣。」不愧為血親,兩個男人都以冷嗤回答,態度極冷淡。
「你們不去我去。」出聲的人是時倚芳,她等這天等得夠久了。
這下子可好,還有人能不跟著出去嗎?時傲認命地站起身,攙起半失明母親的手臂,在步向屋外的途中,不忘一腳踹向應御風,眼光含怨──都是你弄來的笨女人,淨扯後腿!
※※※
不料情況完全不如想像中樂觀。
只見石紀平與甄宗佑各霸一方,兩人之間的距離不超過三尺,互以冰冷槍口指住對方,臉上的表情只能以「陰狠」二字形容。
都過了三十年了,就算甄宗佑肯放手,願意將門主大位拱手讓人,但那三觀的九人諫士會乖乖聽命行事嗎?石紀平既然有能力在當年犯下重案並全身而退,必然是個深謀遠慮的梟雄,不該連這一點都沒想到才是。除非……
尹梵心緊張地揪住自己的衣角,一臉倉皇,隱約意識到危機四伏,一觸即發。
除非石紀平從一開始便不打算活著回去,只想玉石俱焚!
為什麼要選在世代替換的前夕惹出這一連串事件?他應該知道自己鬥不過的。可是石紀平看來卻一點也不後悔,甚至是義無反顧……
老天!她立時倒抽一口冷氣。
石紀平根本不是要奪回當年自己失去的,而是要讓自己的兒子一圓當初的缺憾!他將此役視作背水一戰,即使捐軀送命亦在所不惜,只求子孫榮華富貴、大權在握!
完了完了!怎麼一堆好人裡,只有她看出對方眼中的重重殺機呢?而那腦子裡淨顧著偷香竊玉的應御風卻與她相隔十萬八千里,連想與他互通聲息都辦不到──在這樣牽一髮極可能動全身的對峙戰況下,她說什麼也沒膽輕舉妄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