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什麼好快樂的?」她幾乎氣結。「你身體健康、衣食無缺、能夠做你喜歡做的工作,你有什麼權利不快樂?那些四肢不全、失業、貧困,還要養老婆小孩的人怎麼辦?」
他彎起左手食指,揉一揉鼻子。「我承認我比他們幸運一些。這裡不是談論這種話題的地方,或許我們該另外約個時間來討論我迷惘的人生。妳的電話和手機幾號?」
她告訴他,他輸入他的手機裡。
「換妳了。」
「換我怎麼樣?」她不解地問。
「把我的手機號碼存進妳的手機裡呀!」
「喔。」她照辦。
「我該走了。」他站起來。「妳要去藍星嗎?」
她猶豫一下。她沒什麼事,可以去藍星聽他唱,可是成天跟他黏在一起不是什麼好現象。她搖頭,她的手機隨即響起。
「喂,我是。喔,吳總。」
楚捷立即坐回椅子上、兩眼炯炯地望著她,看得她沒辦法專心聽吳總講話,必須把瞼轉向牆壁,耳朵才能恢復功能。
「有,今天我和楚捷接觸,他對我作的曲子有點意見,他要我改三小節,我只同意改一小節,我會繼續和他溝通……好,不會,他的態度滿好的……好,我知道……呃……不用,不用,你太客氣了……真的不用……我有個朋友從美國來,我最近比較忙……好,好,一定……我會再跟你聯絡。再見。」
「無厘頭想幹嘛?」楚捷的臉色陰霾。
「他問你看過我寫的曲子沒有……」
他不耐煩的打斷她的話。「那一段我聽到妳的回答了。後面呢?他要請妳吃飯?」
「嗯。我推掉了。」她實在沒必要回答他的質問,但此刻他心情好像不太好,她很怕他在人家店裡發飆。
「這隻老色鬼,我要警告他離妳遠一點。」他拿起手機就要撥號。
安娜急忙按住他的手機。「你幹嘛?他只是好意要請我吃飯,又沒有要怎麼樣。」
他眸中綻出怒火。「妳還要等他怎麼樣嗎?」
她也動了肝火。「我不是三歲小孩,我的事不用你管。」這輩子從來沒有人對她這麼凶過。
他沒有立即回答。他臉上的肌肉顯示他在咬牙。他把手機塞回褲袋裡,站起來低聲問:「妳要不要跟我去藍星?」
「不要。」她硬聲回答。
「那我走了。」他說完便往外走。
安娜輕聲歎息。盤子裡的鍋貼還剩一大半,她也沒胃口吃了。她請老闆把剩下的鍋貼包起來,然後她打開皮包要付帳。
「妳男朋友付過了。」店老闆說。
她安步當車的走回家。黑暗的天空雲層很厚,只見一顆星子忽明忽滅的在閃爍。
他不是她的男朋友。她在心裡說。她曾經當他是她的男朋友嗎?沒有吧!她一直只當他是年少時的好朋友,不是嗎?
這個問題怎麼變得好難回答?
不論如何,她不能任由他一見到她就睡到她家來、要求她陪他吃飯、又不准別人邀她吃飯,他沒有權力掌握她的人生。如果她一次又一次的讓步,他一定會更囂張,更霸道、更自以為是。她不能寵壞他又對不起自己。
她百分之九十九確定他已經認出她了,他為什麼不問她、不明講呢?他不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呀?
如果她真的是他剛認識的朋友,他會如此待她嗎?
他活得不快樂,為什麼?一定有原因的。
因為他前三張專輯賣得不好,因而意志消沉沒有成就感?因為協新很久沒要他灌錄新專輯?因為他寫歌不順?還是因為感情問題?他跟昨晚打手機給他的那個女人到底是怎麼回事?
當他說他不快樂的時候,她的心像被針刺到那麼痛。他那麼不會照顧自己,連最簡單的吃飯、睡覺這種基本需求都處理不好,真教人著急。常久下去他的健康一定會出問題。
她該怎麼幫他?她幫得了他嗎?
第四章
楚捷三天沒有打電話給她,正巧她忙著招呼她大學時的美籍同學,也就沒有跟他聯絡。
其實每天晚上她睡覺前都想打電話給他,心不由己的擔懮他有沒有吃飯、有沒有睡覺,但幾經猶豫,她還是縮回手,相信他會主動來找她。她希望他能冷靜下來,自我檢討,不要再理所當然的侵犯她的隱私權。
她在洗澡的時候聽到有人按門鈴的聲音。她匆匆洗完澡下樓,看到楚捷已坐在客廳,一張臉臭得像便秘了三天。
她的目光瞟向坐在單人沙發上的亞倫,心裡立即明白楚捷為什麼擺臭臉。有四分之一華人血統的亞倫長得又高又壯,他只穿著背心和運動短褲,露出雄健的臂肌與一部份胸肌。但是他的五官相當秀氣,自然微卷的棕髮長至脖子,細長的鼻、薄薄的唇、配上深邃的棕眸,使他看起來頗有藝術家的氣息。
「安娜,妳的朋友來了。」亞倫用怪腔怪調的中文說。
她站到他們兩個人坐的沙發之間,忐忑地為他們介紹。
「亞倫,他是楚捷,我告訴過你,我即將成為他的製作人。」她中英文夾雜著說。她是亞倫的中文老師,知道哪些話他聽得懂、哪些聽不懂。「楚捷,他是亞倫,我在美國時的大學同學。他多才多藝,會很多種樂器,我請他教我吉他,他要我教他中文做為回報。我吉他學得不錯,可是他對中國字的認識仍僅限於麻將牌上的那幾個字。幸好他能聽也能講一點粗淺的中文,我總算沒有白教。」
「我以前是她的同居人。」亞倫自以為幽默的笑著用中文說。
「亞倫!」安娜驀地脹紅了臉急叫道。「It's not funny at all。」她瞟向楚捷,發現他雖瘦仍相當英俊的臉成了醬色,變得有點可怕。她頓時緊張起來。「我們四個同學share一間town house。」她對楚捷解釋。
「我們同居過兩年沒錯呀!」亞倫還頑皮的眨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