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個男人無疑就是焦光浩。安娜之前根本沒有想那麼多,跟焦光浩也不過是第二次見面。今天雖然和他聊得滿投機的,但談的也不外是音樂,而且是邊吃邊談、邊走邊談,都有別人在場,哪曉得楚捷似乎吃味了。表面上嘻皮笑臉,其實心思細膩的一修也察覺到了,因此笑裡藏計,推楚捷一把的同時,把焦光浩推開。
焦光浩也明白了,正在調適心情。
安娜覺得自己真是遲鈍,她根本還沒感覺到焦光浩對她有意思。但,有道是「情人眼裡容不下一粒沙子」,楚捷如果視她為情人的話,他不容許對他有威脅的情敵存在。
天哪!她是當事人耶!可是這一波暗潮洶湧,她居然後知後覺。
「……各位都是音樂人,」一修仍在滔滔不絕。「或是音樂人的關係人、同居人。老劉的馬子,妳笑什麼笑?我所謂的同居人是泛指住在同一個屋簷下的人。例如怡雯的男朋友就是高粱的同居人的關係人的同居人……啊!不對,不對,講反了……」
太遲了!一顆柚子擊中一修的肚子,另一顆擊中他大腿。
「救命呀!」一修一手護住他的腿間叫道:「一時口誤而已嘛!別這麼激動!誰要是打歪了,害我不能人道,茉莉會殺了你。」
「不會。」茉莉撥撥頭髮,做輕鬆狀。「我老爸會很高興,迫不及待的介紹一打青年才俊給我。」
大家紛紛咭咭咯咯的笑。
「阿娜答,妳好無情。」一修真該跨行去演戲,他幽怨的表情和腔調誇張得令人捧腹。「等下我會找個隱密的地方,好好的修理妳,用我的熱情來報復妳的無情。」
大夥兒的笑聲更加響亮。
「好啦!言歸正傳,秋宵一刻值千金,」一修繼續說。「我們先來點餘興節目,待會兒會放音樂讓大家跳舞,不跳舞要去沙灘散步或玩親親的人請把握時間,我們預定整個活動十二點結束。大家坐誰的車來,坐誰的車回去,該上車的人都上車了就可以先走。現在請男生坐一邊,女生坐一邊,我們分兩隊比賽,明天就是中秋節,我們當然要唱跟月亮有關的歌。接不上的那一隊就失敗,任贏的那一隊找個人處置。譬如,茉莉妳可以罰我親妳的腳趾頭。」
「我會罰你吃一口沙。」茉莉說。
大家笑著開始栘動,分坐兩邊。
遊戲一開始,大家都很容易唱出幾句與月亮有關的歌,來回接唱了十幾次後,原本是各自作戰的兩隊隊員開始集思廣益,腦力激盪。除了國語歌、台語歌、英文歌,粵語歌與日語歌也出籠了,民謠、童謠相繼上口,氣氛十分熱烈,在三十秒內必須接唱的緊張時刻,凝聚了隊員的向心力,大家很快就混熟了。
男生輸了。一修第一個倒霉,不過茉莉很善良,只罰他背著她繞場一周。一修笑呵呵的當作在背神像,一路直搖著茉莉,茉莉怕掉下來一路直叫。兩個人真是一對寶,帶給大家許多歡笑。
再來還是男生輸。怡雯罰高粱跳鋼管舞。有點胖的高粱脫下外套,扭腰擺臀、搔首弄姿,比較像在跳肚皮舞。
第三次仍然是男生輸。薇薇罰阿丹跳MEN POWER。阿丹頗有職業舞男的架勢,一件一件的脫,脫到光裸著上身,只著長褲,惹得女生尖叫、男生叫好。阿丹拉薇薇出來,繞著她做誘惑的動作,氣氛更high了。有人放了音樂,男男女女一對對的開始跳舞。
安娜一步一步的往後退,微笑著看在歡舞的人們。離開台灣十幾年,她沒想到現在台灣的年輕人已如此活潑、開放,不輸美國人。
她撞到一個人,轉身道歉,看入楚捷的眼睛。他的眼睛亮熠熠的,直勾勾地看著她,熱烈的眼神閃亮著佔有似的光芒,那樣的光芒不僅將她的神魂凝住,也彷彿將她的芳心捆綁。
「走,我們去散步。」他牽她的手。
她毫無異議的、恍恍惚惚的任他牽著她在沙灘上走。她僅存的縹緲意識明白,時候到了,再也《一づ不下去了,他們兩個不能再含混下去,攤牌的時候就要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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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語聲音樂聲漸漸遠去,楚捷仍繼續默默的牽著她走,走到他們只聽得見海濤,走到大石擋住了路。他牽她往上爬,爬到一塊較平坦的大石頭旁,他伸手抹一抹石頭,然後示意她坐下。
他坐到她身邊,輕吁一口氣。「今天晚上我有點精神分裂。」他看著突破雲層的一輪圓月說。
「啊?」安娜想不到他會說出這樣的開場白。
「我嫉妒焦光浩有優越的家庭環境送他去美國念音樂,堪與妳匹配,我應該祝福。可是,我又覺得其實我也不太差,至少我曾經自力更生混出過一點名堂來。妳在我墮落得幾乎放棄自己的時候出現,不啻是上帝派來拯救我的天使,我應該好好把握住幸福的機會。告訴我,」他轉過頭來,明亮的雙眸炯炯地望著她。「我有沒有機會?還是我早就輸給亞倫?」
她頓感口乾舌燥,連空氣似乎都變得稀薄了,她必須重重的呼吸,否則會缺氧。「亞倫是同性戀。」
他的眉頭鬆開。「妳怎麼不早說?害我擔了好久的心。」
「你又沒問,我怎麼會逢人就說亞倫是同性戀。」
「妳要我怎麼問?妳不知道男人有男人的尊嚴嗎?妳要是堵我一句我沒資格問,我的自尊心會摔得粉碎。」
「你自卑。」
「不錯,我自卑。」他看向海浪,兩手插進他的牛仔褲口袋。「在妳面前我永遠矮一截,我只是妳家司機的兒子,豈敢妄想染指大小姐。」
她的眼眶瞬即潤濕,既心疼他一直有這種自卑的心理,也氣憤他如此不成熟,還有那種古板的思想。
「你如果還自卑的話,那就放棄機會吧!我可以去找焦光浩,問他需不需要我陪他散步。」她作勢起身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