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蕪名痛苦地縮下身子。
劇烈的頭痛由腦後一路如同雷擊攀上兩側、前額,他不禁用十指扣住那快要炸開的頭,盼望這麼做能多少消除一點痛感。
「你怎麼了?勁風!」銀雪冰涼的小手毫不猶豫地放在他的肩上,探上他的額頭。「哪裡痛?頭嗎?你很痛嗎?我可以為你做什麼?」
一粒又一粒粗大的冷汗由額際流向頸部,他僅能微微搖動著頭,在一波波的疼痛間隙中,掙扎地說:「……等一下……再……」
蕪名想告訴她,只要再等一下,把她那令人舒服的小手暫時借給他,他的頭痛便能稍稍舒緩,可是卻無法完整地將話說出口。但很奇異的是,她彷彿與他心意相通似的,並沒有抽回手,不斷地用自己的小手揉著他的額際。
這手,感覺好熟悉……
隨著疼痛的漸漸消失,意識也漸漸朦朧,蕪名就像是被她的小手帶入一個令人心安又放鬆的地方,一個沒有劇烈疼痛的天堂般,緩緩地閉上雙眼。
☆ ☆ ☆
甦醒後,蕪名的第一個反應是「這是哪裡?」映入眼簾的全是陌生的景物,憂心忡忡的素雅小臉立刻關心地湊上前。
「勁……雲差爺,您還好吧?還有哪裡不舒服嗎?」銀雪拿走他額上的濕布,並且捧來一杯水說:「口渴不渴,喝一點吧?」
「謝謝。」接過杯子的手已經不再顫抖,蕪名先前的頭痛猶如暴風雨般,來得快去得也快,他難以相信先前還痛得那麼厲害,像要迸裂開來的腦袋,竟還完整無缺地掛在脖子上呢。
「抱歉,給你們添麻煩了。」潤潤喉之後,蕪名已經較能正常地思考。「這裡是?」
阿金也起身說道:「你在後台失去知覺後,我想不能就這樣放著你不管,於是和團裡的老王一起把你抬到這裡。這是我們戲班子住的客棧,這間則是我的房間。總不能把你放在銀雪的屋子裡吧?」
蕪名點點頭,這是自然,他若真是銀雪的夫君倒也罷了,可眼前他還是堅信銀雪口中的何勁風與他雲蕪名毫無關係。至於那束花,只是偶然中的偶然,一如銀雪姑娘給他的種種不可思議感受……全都是如此。
要不這麼想,他活過的這二十五年歲月,自幼而長的記憶,豈不要全盤崩解,好迎合她的妄想,成為她口中的另一個男人?
絕對不可能,他記得清清楚楚,從幼年到少年,從過往到現在,除了大病一場的那三年之外,他全部的人生都存留在腦海中,這不會是騙人的。因此他絕不可能化出另一個分身過另一段人生。
「謝謝,」再次道謝,蕪名掀開了被子說。「現在似乎沒事了,佔用了你的床非常不好意思,我這就告辭。」
「不要緊嗎?可以走動嗎?」銀雪還是放心不下地看著他。
別對我這麼好,你只是錯把我當成你心愛的男人,我知道。但你的關心對我而言只是種痛苦的負擔。你眼中注視的人並不是我,而是透過我而映照出來的另一個男人吧?
我不是他。你懂嗎?
這些話能一吐為快的話,有多好。
可惜礙於在場的人,蕪名也只得歎息地說:「我沒事的,多謝你的關心。請別誤解,我前來道歉並不是為我拒絕承認是你夫君一事。我是為先前粗暴的行徑致歉,但我有許多方式可以證明我並非是你所說的何勁風。從我出生開始我就是雲蕪名,我的背景、我的親人,諸多親友……沒有任何捏造的地方,你大可親自求證。我希望你能死心,不要再強指我是你的夫君,銀雪姑娘。」
這回他的口吻並不強硬,但是果決的態度卻不容她質疑。
銀雪那雙美麗的黑眸浮現濕潤的淚光,當蕪名以為自己又惹哭她的時候,只見她偏過頭去,不向著他而朝著牆,故意要裝出堅強而不在乎的口吻說:「是……是啊……我也真是的……不懂死心……一定是我太過強求,害得雲差爺頭都痛起來了……你……放心……我以後不再說了。我死心了,不管夫君人在何方,我想他應該過得很好,我也不再去找他。」
明顯的謊言,不光是蕪名聽得出來,相信連一旁的戲班夥伴也都聽得出來。
死心的人,一字字會說得如此顫抖而悲傷嗎?明明是戲子,卻如此不懂得演戲(要不就是戲演得太好了),讓蕪名心中的矛盾情緒擴大開來。
他一邊想:要是她真能放棄就好了。(雲蕪名啊,雲蕪名!你真的如此想嗎?那,聽到她說要死心時,心中的失落又打從何來?)
又一邊想:也許她只是故作姿態,壓根兒沒有放棄的打算。(可她不是已經有了新的情人,喜新厭舊,此刻正是放棄失蹤夫君的最佳良機吧!)
想到自己被她耍得團團轉,蕪名不由得怒由心生,一個最壞的揣測也冒出腦海——也許他中了圈套,什麼尋夫,什麼何勁風,根本沒這人也沒這回事,全都是她巧妙的騙局,為的是將他的注意力由重犯銀鷹的身上引開,好給予自己親人逃命的機會?
他真笨,竟沒想到也有這種可能。
「你能這麼想是對你最好的。」
不自覺的,蕪名硬起了臉色,冷下聲音,雙眸燃燒著寒火。「在下是個恩怨分明的人,今日麻煩到二位之處,我會另尋機會答謝。但這與追拿銀鷹一事全然無關,相信你們應該能諒解。」
把話講明白後,淤積在胸口的悶氣理應抒發,但蕪名仍舊有一把火在肚子裡悶燒著。
「你、你以為……我是為了弟……」銀雪掩住自己的嘴,兩道細細柳眉深深地扣鎖在一起,低聲地說:「恕我不送,先失陪了。」
宛如落荒而逃般,銀雪從阿金的房間裡跑出,不顧阿金在後面緊張地叫喊著她的名字。見銀雪沒有回頭,難得生氣的阿金也板起一張臉,氣急敗壞地上前扣住了雲蕪名的衣襟說:「你為何非得說這種話來傷害她?打從你出現在我們面前之後,你知道你已經讓她掉了多少眼淚?以前銀雪從不哭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