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再開帖退熱的藥,看看會不會有效一點。」蕪名歎息地起身。「銀雪,你去休息一下,讓我來照料他吧!」
「不,我哪有心思休息,我要陪著他。」
「要是連你也倒下了怎麼辦?」
「不會的,我不會倒下。」
「胡扯,你看看自己現在的臉色!」
眼看兩人又要為此起爭執,阿金介入他們之中說:「好了、好了,你們兩個都去休息,由我來照料。蕪名,將銀雪帶離房間,確定她休息過、吃過飯後,才能讓她重新回到這屋子,知道嗎?」
強行推他們離開後,阿金甚至將門關上,落了閂,好讓銀雪死心。
銀雪悶不吭聲地走在迴廊,跟在她身後的蕪名一望即知她繃緊的小臉,寫滿了對自己的怒氣。再這樣下去,他們的心只會漸行漸遠,分得更開而已。
他得好好跟她談一談。蕪名也不管銀雪的驚呼,索性一把拉住她的手,帶著她往不見人影的花園小徑上走去。
「放手,雲蕪名!你給我放手。」銀雪掙扎著,拍打著他的手臂。
「你打啊,繼續打沒關係,把你心中的怒氣、悲傷,全都發洩出來,與其壓抑在心裡,不如直接把它發散出來,我看了也愉快些。」
「你懂什麼!你又懂我什麼!」
照他所說的,再也控制不住的憤怒與悲傷一口氣爆發出來。銀雪打從看到弟弟傷成那樣之後,感受到震驚與後悔、歉疚與悲傷,不單是對自己、對蕪名,當然也對那些傷害銀鷹的人感到憤怒,一切的一切,再也無可遏抑地發洩出來。
她撲向蕪名的懷中,不斷地以拳頭捶打著他的胸膛,雨點般的拳頭紛紛落在他身上,淚水竄出,低啞地嘶喊著。
「為何、為何他非得遭受這種折磨不可?!為何我沒有早一步去阻止?為何、為何你要阻止我……嗚嗚……我能做的……就只有這樣了……我多麼痛恨自己的無能為力……你就連這樣也不許嗎?你太壞了、你好壞心!」
他也不阻止她,就任由她不住地捶打,心痛地看著她飽受折磨的小臉,皺成一團哭泣著,等到她揮拳的力道變小了,他才將她重新摟入懷中,撫摸著她的頭說:「我懂、我都懂,所以你想哭就哭吧!想要怒吼就朝我吼吧!我都會在這裡,在你身邊。這一切來得太突然了,所以你才會不知所措,沒關係,我都明白。」
溫柔可靠的臂膀環著自己的觸感,漸漸融化了銀雪心中的憤怒,慢慢地,泣聲和緩下來,轉為一聲聲啜泣。
「蕪名……蕪名,我該怎麼做才能幫助他……我還能為他做什麼?我好恨、好怨,他們真的好過分……可以的話,我真願替他受罪。」
「別說這種話,我會心疼的。」他以下巴磨蹭著她的發,收緊了雙臂。「我知道銀鷹對你來說有多重要,可是請你也不要忘了我,你還有我。我願意為你做一切的事,只要能讓你開心,什麼事我都願意為你做。」
「你……」銀雪聽出他口中的妒意,止住淚的瑩眸,大大地睜開。
蕪名苦笑著,坦承直言道:「和你相遇之後,我發現自己心胸越來越狹窄了,竟會跟自己的小舅子吃起醋來。我很不成熟吧?原諒我,但我就是管不住自己的幼稚。」
「銀鷹他可是受了重傷啊!在這種時候,難道你要我對他漠不關心?那我還算人嗎?還算是他姊姊嗎?」
「我知道,我知道是我自己不好。只是……我管不住啊……」蕪名低訴的口吻帶著無奈。「暫時我不會跟銀鷹爭風吃醋的,可等到他平安無事之後,你得記住,你是我的,我不許你為了銀鷹而跟我鬧分手什麼的。這件事只是個意外,絕非因為咱們在一起而導致。這一點,我要先跟你說明白。」
銀雪心想:他察覺了,他知道她愧疚地想著,如果有她一直守在銀鷹身邊,那麼銀鷹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你們共同誕生於同一個家庭,分享同樣的血緣,已經有夠多的聯繫了。但你不可能一輩子都守著銀鷹不放,他未來也會像你我一樣,尋找到他的幸福,會有人成為他避風的港灣。那時,你身邊又有誰呢?」蕪名輕咬著她的耳根說。「好好地捉住我,銀雪,不要放走我,否則有誰能比我更愛你?」
她臊紅了臉,這是以前的夫君絕對不會說出口的話,莫非失去記憶也多少會改變一個人的人格?但銀雪不能說他的改變是不好的……她又何嘗沒有改變?在尋找他的這一年多以來,她不僅變得敢拋頭露面地站在眾人前面唱戲,也不再為自己與銀鷹的不同感到那麼羨慕與自卑,甚至也不覺得這張徒增她困擾、總是引來不必要麻煩的臉像以前那麼討厭了。
過去的她,總是討厭自己的長相。
一來是因為它和銀鷹那麼類似,反而突顯了兩人內在不同的對比,就像是同樣的花瓶放在屋內,誰都喜歡那一隻裡面裝滿璀璨、光明的花兒,而非暗沉、不起眼的綠枝吧?要是她和銀鷹不生得如此相像,相信也沒人會拿他們姊弟作比較了。
二來則是她從小到大,不知為這張臉吃過多少苦頭。女孩子總討厭她,從小家裡的小丫鬟、傭人的孩子,沒一個願意和她接近的,而她膽小又不敢和人接近的個性,卻被那些小女孩說成是自以為漂亮,愛擺小姐架子。男孩子呢,要不就喜歡戲弄她、欺負她,她也不像銀鷹會馬上打回去,往往都是嚇得小臉發白,躲回家中偷哭。
美麗是什麼?在她還不太明白的年紀,就已經曉得,它只是個麻煩的東西。
可是……也有人能注意到她容貌裡所存在的真我,並且接納她、疼惜她,為著這樣的相識、相知之情,銀雪感謝起上天所賜與的容貌,她愛惜這個被蕪名所珍愛的臉蛋、身子,一如她珍愛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