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候已經接近開演,在戲台前漸漸圍聚了看戲、湊熱鬧的人們,而後台裡則是另一番忙碌的景象。
銀雪為迎合今日天仙的造型,刻意裝扮得更嬌美艷麗,眼尾撲上胭脂蜜粉,唇抹朱膏,雪白小巧的兩耳垂皆掛上翡翠耳珞,再於鬢髮插上無數晶亮珠花作為點綴,嗯!差不多了。
銅鏡裡一張艷光四射、華麗花俏的臉映入眼底,銀雪不由得自嘲地一笑,「一回生、二回熟」這句話果然不假,現在的自己和當初剛加入戲班子的她,幾乎可說是天差地別。過去怕生又不願近人的自己,哪想得到會有一天得站在戲台上,努力說唱人生呢?
為了尋找一去不返的夫君下落,銀雪原本打算獨自一人浪跡天涯,然而途中卻好幾次遇險,要不就是遇上企圖輕薄她的好色登徒子,死纏爛打地追著不放;要不就是企圖劫財劫色的無恥之徒,想霸王硬上弓。雖然她都靠著自己那點草藥知識,將那些人迷昏或以毒粉擊退,但畢竟能趕走的敵人也有限。
最危急的那一次,讓她巧遇了命中的貴人,也是目前整個戲班子裡最老資格的阿金。他向銀雪伸出援手,並且建議她,如果要浪跡天涯,不如與他們的流浪戲班子一起行動,善體人意地提供銀雪一個安全的庇護之所。
戲班子的成員不問過去,也不問她何以選擇一人流浪的理由,只是毫無條件地接納她,讓銀雪非常感激。
她不希望旁人好奇的眼神增添自己的麻煩,也不想向人講述自己傷心的往事,她只要一個能夠容身的場所,在途中能尋找到自己的夫君,就是她最大的夢想了。
由一個對唱戲一無所知的生手,到如今,銀雪貢獻自己的力量,靠著她美麗的扮相與半生不熟的唱腔,竟也成為戲班子的台柱。幸好他們所駐留的鄉鎮對演出的表現都不太苛求,「天下第一紅」這個名不副實的團,才能平安無事的一鄉走過一鄉,即使平淡中有著源源不絕的小風波,但每一次都能風平浪靜地度過。
或者該說,她是「希望」都能風平浪靜地度過。
「銀雪,你要固執到什麼時候?!」
說著說著,眼前最大的麻煩已經自動找上門來。
「辦家家酒的離家出走遊戲,你不覺得該告一段落了嗎?住在這種鄉下小鎮裡的破客棧,在名不見經傳的廟門前搭台唱戲,堂堂無極門的閨女在眾人面前拋頭露面地唱戲,這像什麼話?快跟我回去。」
弟弟銀鷹忿忿不平地拉扯著她的衣袖說著,銀雪只是淡淡地掙開了他的手說:
「在這兒沒有人知道我是誰,他們只知道天下第一紅的『銀雪』,而非無極門的『解銀雪』,要是你住不慣這間客棧,儘管去住手下為你安排好的住處,我相信那兒絕對比這兒舒適上萬倍。要不,回家也行。」
「別說蠢話,我怎麼能放下姊姊一人留在這裡!」銀鷹蹙起兩道傲眉,說道。「我來是為了將你帶回無極門,絕對不會放棄的。」
「我……我也是,不找到夫君的下落,絕不回去。」不擅於展現強硬態度的銀雪,不由得有些結巴。她向來不知道該怎麼應付這種場面,明知表達出自己的「堅持」有多重要,但是害怕自己屈從於對方意志下的心態,總是讓她無法順利地做到。
「夫君、夫君,一個失蹤那麼久的傢伙你還當他是你的相公嗎?他拋妻別家就是咱們無極門的叛徒,我絕不承認這種人是姊姊的夫君!」
銀雪咬住紅艷艷的下唇,每回聽弟弟這麼說,她胸口總是一陣刺痛。是啊,自己是被拋棄沒錯,連句解釋的話都沒有,就被相公丟下了。誰說疼痛會隨著時間而消逝的?她的傷痛不僅沒有好,反而一次疼過一次。
除非能再次見到相公,否則這傷永遠都不會好。
「你、你不承認沒關係,他是我的夫君,不是你的。」銀雪柔柔地說道,這種頑固的堅持,出自他們解家的血統。
「嘻嘻嘻,銀鷹大哥要是有夫君,那不就是天下頭一個討男相公的人了嗎?有趣有趣!」一旁竊聽到兩人對談的小不點錦錦,拍手湊熱鬧地說。
銀鷹立刻回敬一記冰冷的瞪視,嚇得小不點縮往佇立在角落的阿金身後,縮起頭來。
「鷹弟,別這樣。」銀雪扯扯他的衣袖說。「瞧你要把小不點嚇破膽了。何必跟個孩子一般見識。」
「不。非常抱歉!都是小不點不知分寸。」阿金歉然一笑,摸摸錦錦的頭說。「快向銀鷹公子道歉,都是你亂說話惹人生氣了。」
錦錦忍不住翹起嘴。「可是……」
「沒有什麼可是不可是的。」阿金平時溫和的臉,此刻更具威嚴地揚起一眉。
「抱歉,銀鷹大爺,好大爺,請原諒我亂說話。」
銀鷹不置可否望著小男孩一眼,即知他滿臉的不情願,空氣中開始瀰漫著尷尬的氣氛,銀雪趕緊再拉拉弟弟的手,以眼神替小男孩求情,最後銀鷹才勉強地開口說:「罷了,我也正在氣頭上,就讓我們忘記方纔的不快吧。」
情勢總算緩和下來,銀雪心中大大地吐了一口氣。
說實話,她很怕因為銀鷹這種習慣處於高位的高傲態度,會讓自己與班子裡的人鬧得不愉快,到最後甚至必須離開「天下第一紅」。她非常不想見到這種事發生,再怎麼說她都已經喜歡上這個溫暖又平靜的小戲班,要是沒有碰上阿金,她一定無法堅持這趟旅程這麼久。
唉。
自己沒有留下半點音訊就悄悄離開,為的就是不希望牽扯上無極門,她抱著最愚蠢的盼望,希望弟弟不會找到她。然而那是不可能的,無極門組織遍佈大江南北,想要獲得任何消息都是輕而易舉,就算以「天下第一紅」作為掩護,弟弟還是在一個月前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