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猛吞好幾口池水的葉馨,慌地抬手抹抹水涔涔的眼瞼,沒想到才掀眸就接觸到一張有稜有角的俊臉,正揚著趣味盎然的眼瞳深深注視她。
「對……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該擅闖民宅……」該死!不管她再怎麼努力,就是改不了心急就結巴的老毛病;她忿忿別過臉,惡狠狠瞪視正以標準狗爬式游過來的長毛。
咦?
她是氣昏頭還是眼花?怎覺得可惡的長毛正咧開超大狗嘴笑嗨嗨地嘲睨她?
「我知道你不是故意擅闖民宅,你是被狗硬拖進來的。」他緊咬著下唇,憋住喉間那股騰騰笑氣。
正在庭園散步的他打老遠就聽到、看到她一路咒罵,一路被狗拖著跑的滑稽醜態,他原本有心想要英雄救美,怎奈還來不及出聲喝阻,她跟那只壯似牛犢的大狗已經栽進游泳池裡。
「你……你全瞧見啦?!」媲美晚霞的兩抹紅暈從耳根漫上雙頰,葉馨尷尬地垂下兩排濃翹睫翼,藉以掩飾著了慌的心。
「狗遛人的奇景並不常見。」他瞥一眼她滾燙的玫瑰粉頰,呃……大概可以拿來煎個五分熟荷包蛋。
「呃……我跟長毛可以上岸了嗎?」她苦笑地徵求屋主同意。
「當然,需要我拉你一把嗎?」他笑露一口白牙。
「我想……長毛一定比我更需要你對它伸出援手。」她自行爬起。
「來吧!大狗。」他費力地將渾身濕透的長毛從水中撈起。
「……」長毛一上來,不管三七二十一,甩耳、扭身、搖尾,使勁將濕透的長毛甩出漫天水珠,甩得落湯雞葉馨走避不及再度吃它一身水,連站在一旁的他也在劫難逃,被長毛甩得衣服跟褲腳全濕。
「先生!對不起!這隻大笨狗甩濕你的衣服。」基於職業本能,她上下打量高大的他穿著一件灰背心搭一條時髦的美軍數字迷彩褲,趿一雙夾腳涼鞋,裸露的栗色手臂有一枚醒目的閃電刺青。
「無所謂。」他伸手扯扯長毛的濕耳朵,毫無悔意的長毛居然很親熱的將兩隻前腳分別搭在他寬厚的肩膀,昂起碩大狗身,跟他來個眼對眼、鼻對鼻示好。
「噢!長毛……」她緊蹙眉心暗自叫苦。
據她所知,長毛是艾咪男友送的,艾咪愛死男友,當然愛屋及烏,把長毛寵上天,寵得完全不懂遵守狗的本分。
狗本分?
何謂狗本分?
在葉馨的認知裡,忠心護主、對陌生人維持最高警覺,謂之狗本分。
她代艾咪飼養長毛十天,供吃供住,還要幫它洗澡、幫它按摩狗肚皮……也該算得上半個主人吧?長毛竟然拖著她一路狂奔,卻對陌生人諂媚示好?!長毛這隻大笨狗絕對有必要送到狗訓練學校接受嚴格調教,免得它終日闖禍。
「原來你叫長毛。我是裘維德,幸會!幸會!」他咧開痞子笑容先跟長毛握握手,這才抬眼正色問她:
「我該如何稱呼你?」
「葉馨。」她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尷尬笑容。
「你也住摘星區?」
「嗯,摘星區C棟。」
位在新店半山腰的這一片高級別墅分「追日」、「邀月」、「摘星」三區,門禁森嚴,二十四小時備有警衛巡邏。
「我住D棟。很高興有你這麼漂亮的鄰居。」
「裘先生……沒想到我們第一次見面,我竟是如此狼狽……」她低頭覷著還在滴水的褲管,很慶幸自己今天穿著深色T恤配抽繩七分褲,就算掉進游泳池,也不至於曲線畢露。
「狼狽?怎會呢?我倒覺得我們的見面方式別出心裁,令我印象深刻。」他聳聳濃眉,拿食指點點自己的太陽穴。
「你真會說話,呃……明天我會找人過來整理花圃……」她回頭瞄一眼花木狼籍的花圃。
「沒關係,財叔自會整理。」
「是我闖的禍,怎好意思給財叔添麻煩。」她猜想財叔應該是園丁吧。
「這你就不懂了。財叔把花圃當成禁地,只差沒掛上『生人勿近』的牌子。就算花圃冒出一根雜草,都不准別人雞婆拔掉,更別說他會放手讓別人整理花圃。」
「我……」葉馨正欲開口答腔,卻被晴天乍響的霹靂驚叫聲給打斷。
「天啊?!剛才是不是有一隻大象踩過我的花圃?!我可憐的山茶花竟然東倒西歪?!」一個穿著卡其布連身工作服、約莫六十歲的老人氣極敗壞地跑過來。
「……」原來這個凶巴巴的老人就是財叔。葉馨嚇得瞪眼噤聲,惡人無膽的長毛更是瑟縮地夾著尾巴躲到她背後。
「財叔,您別嚇著客人。」裘維德開口勸阻。
「我管她客人不客人!我只想揪出踩爛我花圃的兇手!」財叔不斷揮舞手上的利剪,惡聲惡氣的模樣挺嚇人。
「財叔……不是大象踩過您的花圃,是……是我跟長毛。」深信坦白從寬的葉馨上前俯首認罪。
「你……你是不是把眼睛放進口袋?!好好的路不走,幹嘛在我的花圃橫衝直撞?!就算你想抄快捷方式也不是這種抄法!」財叔是個相當盡職的園丁,平日沉默寡言,但,只要關係到他的花圃,他絕對拼老命維護。
「是……是長毛硬拖著我跑……」
「小姐!就算你想遛狗也得先掂掂自己的斤兩,瞧你瘦不拉嘰,一副風吹就倒的身材,竟敢牽這只龐然大物出來遛?!」火冒三丈的財叔說話像尖刺。
「財叔,我不許你用這麼粗魯的字眼跟葉小姐說話。我倒要問你,鐵鏤門為什麼沒關上?」裘維德老大不高興的沉下臉。
「小傑剛剛騎腳踏車出去兜風,我想他很快就會掉頭騎回來,所以……」
「所以,你乾脆讓鐵鏤門敞開?」裘維德把眉頭擰成死結。
「……」財叔低頭默認自己疏忽,一張滿是皺紋的老臉皮險些掛不住。
「如果不是你偷懶沒關好鐵鏤門,長毛怎會闖進來?又怎會踩壞你的花圃?這整件事真要追究起來,只能說你咎由自取,怨不得別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