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在那件事情過了五、六年之後,曾傳出黑旗幫並未全滅,仍有餘黨在活動著,但沒人提得出具體證明,再加上靳、齊兩家並未受到騷擾。所以兩人便不以為意,繼續對這件事守口如瓶,而一晃眼,就是二十年……可是在兩個月前,竟然有人以黑旗幫的名義重新翻出了塵封舊事,分別給靳浩節及齊震威寄了表示「索取交代」的信,揚言要兩人面對天理公道。
心中震撼的靳、齊二人,連忙書信密商,最後,由局裡上下都為練武之人、比較不擔心對方暗地加害的齊家,派出年輕一輩中最優秀的齊風及白紀羽二人,南下駐守靳府。但為免打草驚蛇,齊震威和靳浩節決定暫不告知齊、白二人及靳府的家人真相。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兩人都沒想到,在齊風和白紀羽尚未與靳浩節接頭前,就發生了靳青芸被人擄走之事。而在一切都措手不及下,自知另有隱情又心慌意亂的靳浩節,才會語焉不詳的交代了送回翠兒的白紀羽,要他和不知道追兇得否的齊風務必保護靳府,後便急忙北上到當時的匪巢一探究竟,同時通知了齊震威。
往事重演至此,算是告了個段落。
大堂之中一片窒悶的岑寂,今晚,像這樣的情形,已不知是重複了第幾次。
好半天,終於有人開口。的確是有人該對這可怕的靜默做些什麼,但是沒人想到過,在這麼沈重的時刻裡,最先打破岑寂的,竟然是在場唯一的女性--靳府主母沈鳳儀。
「這幾天發生了太多的事,而今晚大家也已承受太多,」沈鳳儀出奇平靜的聲音,像是仙樂般的融開了幾個男人的岑寂,為這個往事洶湧的夜,下了最恰當的尾筆。
「既然一切都真相大白心頭舒坦,現下就先各自歇息了,還有什麼問題,就都明天再說了吧!」各有心思的眾人,當然都欣然同意。
第六章
安靜的夜,是舔舐傷口最好的時刻。
在這半個月裡,青芸的改變是有生以來最多的一段時間。
這些天來,翠兒無微不至的照顧,令青芸重傷後即封閉的心略有起色;雖難忘那一夜恐怖的景象,但沒有隨心停止的生理機能,提醒著她日常的持續和生活的前進,也漸漸將她拉回了現實。
或許,不該再如此行屍走肉下去,丹菱的狀況已夠叫人憂心了,自己不該再添麻煩的。可是,強作振奮,實在很難。
青芸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拿摸不住自己的行徑,深深懊惱著。
忽然,她聽見一陣清晰的腳步聲,自遠而近朝她房裡走來!
連日來的經歷,令青芸全身神經都緊繃起來--不會是那賊人去而復返吧?她整個人緊張的彈坐了起來,直直地瞪著房門,不一會兒,便見一身影推門走進了她的房間。
「爹,是你!」臨著月光,青芸看清楚了來人的模樣,驚得叫了起來,但多日沒用的聲音,卻沙啞得令人聽不出是驚叫。
「還沒睡嗎?燈都熄了,一個人在摸黑學做小偷嗎?」
「你終於回來了,靳老爹。」強打起精神,青芸試圖擠出一絲笑容。「我不知道是今天呢!」
「妳當然不知道啦,連飯都不吃,哪還有力氣想別的事?」靳浩節故意忽視青芸蒼白無力的樣子,調侃地說道。「怎麼回事,青芸,爹平日三跪九叩的想你文靜點都不成,可才出了趟門,回來便聽說妳這些天都足不出戶的文靜非常,難不成是妳轉性兒了?」靳浩節帶著一臉笑意、平常的態度,坐在青芸床邊。
「這樣不好嗎?」「在我面前裝傻就不好。」
「我哪有裝什麼傻啊?」
「等妳自己告訴我嘍。」父女倆就這樣對坐著;青芸倔強地維持著笑,而靳浩節則是帶著穿透一切的銳利目光。
「我……」聽著靳浩節絕口不提一些難堪事、不同於其他人會給她壓力的口吻,青芸再也忍不住的情緒頓時決堤,倒在父親的身上痛哭失聲起來。
「唉,這麼大的人還學娃娃哭,羞不羞啊?」靳浩節知道女兒受了委屈,心疼地拍撫著女兒的背,眼中也一陣濕潤,但為了不加深青芸的悲傷,他仍維持著平時的語調。「有事可以和爹說,妳這麼柔弱的姑娘家舉止,可會嚇壞妳靳老爹的!」
「我……我害慘了丹菱、翠兒,是……是大家的……麻煩……我是最……最惹人厭的……」雖然這幾天,青芸都專心的圍堵著自己的情緒,但在最疼愛她的靳浩節面前,所有的努力不但失敗,還一發不可收拾。
「妳的確是個沒事就專惹麻煩的麻煩精,也的確因為任性而替不少人帶來不少的麻煩,但誰說妳惹人厭了?」
「是沒人說……」青芸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可我自己知道……」
「妳知道?妳知道什麼?」「知道我是個總是……總是害人的討厭鬼!」
「喔?」靳浩節溫柔地應著,心中卻愧疚地想著:要不是他當年的錯誤,這開朗的青芸,也不會變得如此吧?
「我害丹菱不醒,害翠兒差點送命,所以,我知道我是惹人厭的……」不是嗎?連齊風也因此討厭她!
「妳的意思是說,丹菱是因為討厭妳,所以捨身救妳?還是說,翠兒是因為不喜歡妳,所以為妳挨了一掌,以至於重傷?」「我……」
「爹不喜歡這樣的青芸。」靳浩節突然嚴肅地說。「曲解別人的好意和關懷,虐待著自己和愛妳的人的心,急壞了所有愛妳的人--爹是這樣教妳的嗎?」
像是當頭棒喝,青芸愣愣地看著靳浩節。
「妳要再這樣自怨自艾地躲在房裡,不理妳二娘、墨蘩他們這些愛妳的人,讓他們也鎮日愁苦,才會變成真正的討厭鬼!」「可是,丹菱還不醒……」
「沒有什麼好可是的,我一定不會讓我的女兒就此長眠,所以她會沒事的!可是其他人就不同了;為了妳,妳二娘急著焦頭爛額的,妳弟弟也失去了笑容……爹知道妳痛苦,這當然是無法抹滅的事實,但妳的心痛已不能改變,妳也深嚐到這樣的痛苦,人同此心心同此理,難道妳也忍心讓這麼多像妳愛丹菱般愛妳的人,也和妳有著同樣的傷心嗎?」「我當然不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