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一直以來,大娘總是不斷地提醒她,女人不能太美,也最好別打扮,愈是平凡愈好。
「朋友?」金大娘揚高了聲音,「你以為我會相信嗎?這兒或許出入的人十分複雜,但後院絕對是被隔絕的,她怎麼會在這兒?你給我從實招來。」
「大娘……」小寶眼眶一紅,梗著聲道:「求求大娘先救救悠兒吧!她真的是我的朋友……她……她是從天上來的,不久前我在院……院子裡打水,偏偏下了場大雨……她、她就突然出現了……如果您知道了,一定會讓悠兒到前廳去……」小寶斷斷續續地抽噎著,「所以我才把她……藏起來……」
「你好大的膽子,竟然敢這麼做!」金大娘氣得拍桌大喝。
「我不要悠兒到前廳去,我要她和我一樣好好地在這兒就好了!」小寶終於哭喊出聲。
金大娘刷地白了臉,怒道:「前廳又怎麼?」
小寶不知哪來的膽子,說道:「我知道大娘疼小寶,不願讓小寶到前廳去,可前廳裡的姊姊們做些什麼事,我都知道的!」她其實知道些什麼呢!充其量只是以為那些花娘嘻笑陪著男客們喝酒罷了。
「你……」金大娘氣得直發抖,「你溜出去瞧過了?」
小寶垂下臉,沒半晌又抬起頭來急嚷:「大娘,求求你救救悠兒,她……她……」她一急,喉頭一梗,連話都說不完全。
金大娘別開臉道:「『春花秋月閣』可不養白吃白住的人,她若要待下,就得到前廳去。」
「可我就沒到前廳去!」小寶搶白道。
「你……」金大娘神色一變,隨即又冷靜的道:「你可沒白吃白住,你會幫灶房裡的忙。」
「悠兒也可以的!她可以和我一起幫忙,我們……」
「她和你不一樣。」金大娘望著小寶,「她適合前廳的生活……」
「誰說的?」小寶瞪著金大娘,怒道:「如果悠兒要到前廳去,那我也去!」
「放肆!」金大娘揚高了手,卻怎麼也摑不下去。
小寶揚高小臉,固執地道:「我或許沒有悠兒好看,但……但我擦些粉,打扮打扮也一定可以的!」
「啪」的一聲,清脆的巴掌聲響起,小寶那稱不上白皙粉嫩的臉頰倏地浮起五指紅痕。
金大娘抖著手,顫聲道:「你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
小寶捂著臉頰,任淚水狂瀉而下,可她卻哭不出聲,只能怨懟地瞪著金大娘,無聲地任淚水滑落,金大娘以前從不曾打過她呀!
「把她鎖起來,不准她踏出房門一步!」金大娘一聲令下,龜奴馬上將門合上。
「放我出去!我要去救悠兒!」小寶拚命地拍擊門板,卻無人相理。
金大娘靜立於門扉之外,木然地瞪視著掌心,她方才……究竟做了什麼?
「金大娘,這樣好嗎?」龜奴擔憂地望著被拍得直搖晃的門板,低聲說著。
「她……以為送往迎來的日子好玩嗎?」金大娘幽幽說著,她仰起了臉,不再多言地離去。
龜奴揉了揉眼。不知道適才是不是眼花瞧錯了,他好像看見金大娘眼角的淚水?
他再度回身望了緊合的門扉一眼,這小寶……當真是金大娘手帕交的女兒嗎?
他跟了金大娘這麼多年,早學會少說話、多做事的道理,可他忍不住要懷疑金大娘如此保護小寶的動機……
「哎呀!」龜奴一拍腦勺,咕噥著,「管他的呢!」說著,也踅回前廳去了。
待金大娘與龜奴離去後,院子裡的陰暗處卻閃出了一道身影,若有所思地望著上了鎖的門扉——
第二章
遠山吞噬了橘紅色的落日,清幽的月影漸漸現形,緩緩揭開夜幕——
閻仲羿仰首飲茶,嚴峻的視線卻筆直地盯著床榻上的人兒。自他將悠兒帶回後,他就不斷反覆著這樣的動作——飲茶一杯杯,視線不稍離。
直到暗影襲上悠兒白皙無瑕的臉龐,他才收回視線,有了冷靜思考的能力。
他是……著了魔嗎?
弟弟閻季翔向來是最讓人頭痛的一個。他玩世不恭,不願安分地接受爹的安排,刻意在花街柳巷裡放縱,氣得閻家大老閻復笙總咆哮著要將他逐出家門。
而他自己,閻仲羿,排名老二,向來是爹親閻復笙倚重的人手,這樣的器重有時也是一種負擔。大哥閻伯襄便因此而將他當成了勁敵,深怕閻復笙會老糊塗地將產業全交給了他。
閻仲羿蹙起了眉,輕緩的踅至窗前眺望遠方殘霞,心中幽幽想著,他又何嘗願意因此讓長兄嫉妒呢?只是半點不由人哪!
爹的期望他懂,為了不讓他老人家失望,他不怨不尤地扛下閻家的擔子,只是……唉……
今日,大堂上見不著三弟的人影,他心裡暗叫糟,爹果不其然地大發雷霆,要他前往「春花秋月閣」將人抓回來。
然而,該找的人不見蹤影,他卻莫名其妙地帶回了她……
閻仲羿回過身,視線再度鎖住床上的人兒,不知第幾次的捫心自問,究竟他是著了什麼魔,竟將這個花娘帶回?
悠兒長相清靈脫俗,絲毫沒有低俗的脂粉味,而她的模樣更不像是開門迎客的花娘……這念頭一起,他便在心裡咒罵自己,何時他也與三弟一樣色慾薰心了?
他著實無法解釋心頭的紛亂,索性再回過身,凝視著幾已沒入山頭的餘日……
「好……」床榻上飄出的輕微嚷聲讓他繃緊了背脊,卻不願轉身。
閻仲羿捏緊手中的杯子,眉結蹙得更緊,他知道她醒了。
「好臭……」悠兒一睜眼便是摀住了口鼻,忙不迭地自床榻上彈跳而起,彷彿適才是睡在豬圈裡。
怎麼也料想不到她的反應是如此,他臉上的陰霾更甚,沉悶地回身望她。
「你……」悠兒只覺得頭暈目眩,這房裡的氣味真讓她渾身無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