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著,他又看到藏在衣櫃角落裡的一本畫冊和一個大塑膠袋的碎紙屑。
他伸手想去拿,卻被傅蓉穎兩隻冰涼的臂膀從背後制止,語帶哽咽的懇求著,「請你別看!」
他居然動彈不得,並非她的阻撓,而是因為被震駭住了。
不用再問,他猜也猜得出這幾張畸形怪狀的黏貼素描圖畫,是源自於那個大塑膠袋裡的紙屑。
她幹嘛這麼大費周章的撕了又貼?還有,她幹嘛畫他?那麼一大袋碎紙片,只怕是好幾本畫冊的遺骸啊!
小蓉到底在想什麼?又要什麼?
雖然兩人總是吵吵鬧鬧,可是她卻也十分黏他,會不會……該死!他怎會忘了那年舞會發生的事,甚至當他帶Milly回家時,她吃醋失常的表現。心中那個篤定的臆測幾乎要讓他的情緒失控了。
「昨夜根本不是一夜情,對不對?當然也不是像你所說的要甩掉你的處女膜!我真笨!居然會掉入你的圈套!」殷名飛掙開她微不足道的圈囿,一把拽過她,猛烈的搖晃著她搖搖欲墜的肩膀。
傅蓉穎低垂的羽睫輕輕揚起,語帶輕鬆的說著,「我很卑鄙、很無恥、很可惡,居然從你那兒偷走這麼美妙的初夜,你儘管抱怨吧!甚至要把我千刀萬剮也行。」只要別逼她說出無可救藥的內心世界,她可以扯出漫天謊話。
「我沒有抱怨昨夜,相反的,它該死的完美!」殷名飛胸膛劇烈的起伏,呼吸濁重,眼眸噴火,「該死的!你別想打迷糊仗,老實的給我說清楚!」
哦喔!好像快瞞不下去了耶!傅蓉穎偏著頭想了想,靈黠的眼珠子轉了轉。嗯……不然用避重就輕來遮掩吧!
「你知道我很愛畫畫,不是嗎?我昨夜一直不敢睡,就是想把你的樣子牢牢記住,然後我便可以用一年的時間畫下你不同的樣貌,像是你微微打呼的樣子、你輕攏著眉說著囈語的樣子、還有你唇角掛著滿足笑容的樣子……」
殷名飛咆哮的打斷她的話,「蠢蛋!有覺不睡,看了一整夜還不煩哪!該死的!為什麼要這樣折磨自己?」他轉身隨手抓過一個衣架,扯下一件第袍,幫她穿好綁上腰帶。
他的聲音很粗暴,可是幫她穿衣服的動作卻很溫柔,能享有這一點點窩心的感覺就夠了!
傅蓉穎笑得很開心,「我沒有折磨自己,你不要生我的氣好嗎?」
昨夜的回憶已足夠讓她再度找到源源不絕的生命活力了!至於那一袋紙屑的故事,是她心中最深沉的痛,她一點也不想再去揭開。
「我當然生氣!還說沒有折磨自己,瞧你,冷得像一枝小冰棍,你不怕感冒啊?弄到肺炎住院很好玩嗎?你從小腦袋就不靈光,現在更是笨死了!」殷名飛氣呼呼的用兩隻手指捏住她的下巴,逼得她不能逃避他質問的目光。
傅蓉穎不禁瞪大了眼。眼前這個氣得吹鬍子瞪眼睛的人,好像真的在乎她,也關心她耶……不行!再感動下去的話,她的秘密會洩底的。
傅蓉穎隨口胡謅著,「哎喲!你好小氣喔!你長得俊帥到不行,借人家看一看、畫一畫又不會少一塊肉,別冒火了啦!」
還想唬弄他?哼!理由一個比一個爛,半點說服力也沒有,太瞧不起他的腦力了!這個女人真不是普通的可惡,或許她只是想維護一向比天還高的自尊心吧!
「冒火?你還沒見過我真正發火的威力!」殷名飛斜睨著那幾張拼貼的素描,心裡又是一陣說不出道理的揪緊感受,「為什麼要做天底下最無聊的事?嫌膠水多到會發霉嗎?」
他非得逼她撤去保護色,說出真心話不可!如果不弄個清楚,他大概無法輕鬆瀟灑的離開紐約。
嘴巴說著生氣的人,卻一直輕柔的撥弄著傅蓉穎的短髮尾端,到了最後,這樣的碰觸已不能滿足他了,遂一把將她納入懷中,不停的以大掌摩挲著她的背脊,沉聲低問著,「還冷嗎?怎麼把我的溫度給你啊?」
「不會不會,再也不冷了!」這樣被他疼龐的感覺比起昨夜的幸福喜悅還要令人難以消受啊傅蓉穎的頭搖得像搏浪鼓,櫻唇輕啟,融化在他的溫柔陷阱裡,娓娓道來,「真的冷已經離去了,雖然沒有人知道我過去這一年來是怎麼過的。」
她已經提過兩次「過去一年」了,就是不說清楚,她還真喜歡吊他胃口啊!
殷名飛的手繼續順著她俏薄的短髮,溫熱的唇瓣柔吻著她的耳窩,淺淺低吟著他的執著,「告訴我,我要知道!」
他的溫柔是一把最難抵抗的鑰匙,將她的心鎖緩緩打開,再也關不住秘密了,「我愛畫畫,尤其是素描,每當拿起碳筆,心中就好快樂。九歲那一年,我首度發覺,把你畫進素描本裡,我的快樂會是雙倍的!」
「於是,憑著耶誕節那一天的記憶,我可以繪滿一本素描本,裡面的主角永遠只有你一個人。畫著你的樣子,想著你在做什麼,年復一年,我的心裡就逐漸裝滿你的影子。」
「可是去年,你居然把別的女人帶回來,害我的心都碎了。那個夜裡,我一怒之下便毀壞了你給我的圍巾、你替我做的橋樑,也撕毀了所有的素描本。然而隔天我就後悔了,圍巾和橋樑已經救不回來了,要是再沒了這些素描,教我怎麼回憶過去?我不能讓成長的歲月呈現空白,不能讓從小就收集的印象變得模糊,我好害怕萬一有天這些真的都消失不見了怎麼辦?不!我不能忍受這樣的情形發生!
我怎麼可以放任自己忘了你漫不經心將圍巾纏在我脖子上的情景?我怎麼可以放任自己忘了你幫我完成那座橋樑,打開我靈魂之窗的模樣?我怎麼可以放任自己忘了當你說『只有天大的事情才可以找你』的灑脫神態?我怎麼可以放任自己忘了你帶著我跳的那一隻舞?不!說什麼我也不肯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