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先生,請節哀順變。」豹子挺敷衍地安慰他。別人的痛苦他才不管。
「我一個人孤苦伶仃,好不容易盼到我老婆的特赦令,恩准我滾回去,你說,我能不拋下一切,回到她的懷裡嗎?」潸然的淚瞬間轉變成滂沱的喜悅。
「你當然不能。」豹子口頭漫應,心中卻很不以為然。身為老婆怎麼可以隨便將老公驅之別院,然後再一聲令下,便叫他用滾的回去?這麼沒有尊嚴的事,全世界大概只有美國人敢開口講出采。
「所以我要賣掉牧場。」
「這個自然。」豹子點頭,這就是他來這裡的目的。「可是我的錢那麼少,你要賣牧場的決定似乎也不關我的事了。」
「那可不一定。」布朗先生擦乾喜悅的淚水,看著豹子說:「所有出價的人之中,我最欣賞你!」
「嗄?」豹子驚跳而起,立即衝到布朗先生面前,誠摯地握住他的手,更誠摯地對他說:「我也十分欣賞像你這種對老婆情深似海的男人。」
「真的?」布朗先生真正高興了。「豹小子,你是一個懂得真正價值的男人,我願意跟你談這場交易!」
「太好了!」豹子興奮地擁抱住布朗先生。
「可是,有一個但書。」布朗先生露出一絲稍嫌猶豫的表情。「一百個但書也沒關係!」豹子何等豪氣干雲,立即拍著胸脯保證。
「沒那麼多啦,只有一個而已啦。」布朗先生的聲音更小。
「你就說吧!」他豹子幾曾怕過事,天塌下來他一樣一肩扛起,頂天立地。
「我有一個女兒。」
「又如何?」
「她必須住在牧場裡。」
「分一間房間給她就是了。」這屋子少說有十來間房間。
「不,我的意思是,這屋子都必須給她。」
「這樣?」豹子一想,又很瀟灑地說:「那也沒關係,我可以住在屋子後面的樹屋裡面,等我有錢再另外蓋一間自己住。」
「我不反對你想怎樣啦,但是,所有動物跟農場、加工廠,還有河流跟員工也不能給你。
「什麼!」豹子一驚。「那我到底有什麼?」
「別急別急,讓我想想……」布朗先生很努力地想、很用力地想,突然腦袋裡電燈泡一亮!「有了!我想到了!」他興奮地告訴豹子:「我有一頭愛爾夏牛和更賽牛,還有荷蘭牛,這三頭牛可以給你!」
「我要三頭牛搞屁啊?」
「你不要小看這三頭牛,每一頭都是價值超過一萬美金的種牛耶!」
「就算如此,我也沒有母牛。」有種又有什麼用?
「沒關係的,我不收你的錢就是,那你至少還有五十萬蘭德,可以買好幾隻母牛跟需要的設備,樹屋也可以給你住,不收你房租。」
「喔?」豹於仔細一想,發現這樣好像也沒有什麼不好,起碼他不必花分文,就擁有三頭種牛,天底下還有比這更划算的事嗎?「但是,牧地可以給我放牧嗎?河流可以給我的牲畜喝水嗎?」如果都不能,他一樣沒搞頭。
「這沒有問題,技術上絕對可以克服。」這種回答有些弔詭,但此刻豹子的心思單純,想不到那麼多。
「布朗先生,我不是一個好奇的人,但是我很想知道,你為什麼不順便帶你女兒回去美國?」
布朗先生臉一紅,才囁嚅著說:「玉蟾是我的繼女,我不行帶她回美國啦,我帶她回去我老婆會殺了我的。」
「你有老婆了怎麼還會有繼女?」
「我剛才說我跟老婆吵架,其實是我老婆跟我離婚啦。」
布朗先生解釋。「我心裡很愛我老婆的,可是一個人在外頭很寂寞,你知道美國男人最怕孤獨的,是不?」他尋求豹子的支持。豹子勉強點頭。
「十年前玉蟾的媽媽跟酗酒逞兇的老公離婚後,帶著玉蟾來到牧場工作,一個纖細無助的中國女人,帶著十歲的小女兒,多麼可憐啊?你知道美國男人最有同情心了,是不?」
他繼續尋求豹子的認同,豹子當然點頭。在這個節骨眼上,他硬要說太陽是月亮,他也只能點頭,因為他怕他把給他的牛要回去。
「總之,我娶了玉蟾的媽媽,可惜她身體不好,結婚不到兩年就過世了,我一個大男人,要養一個說大不大、說小不小的女孩子也不容易了,你知道我們美國男人最不會應付小孩子了,是不?」
「就算你說的都是,但把她一個人留下來似乎不太好吧?」豹子勸他。千萬不要以為他突然同情心氾濫,他只是覺得一個佔據牧場的無知女人礙眼而已。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布朗先生點頭。「可是我老婆說,我只能選一個!她說她跟外面的女人誓不兩立,即使我再怎麼解釋玉蟾只是我的繼女,不是我外面的女人,她也不聽。你知道,美國人在不得不作抉擇時,只好選擇對自己有利的一方,是不?」
「這個我完全同意。」
「所以我必須把牧場留給玉蟾,可是她又不想照顧牧場,所以我必須——」
「找一個工頭?」豹子機靈地接話。「這麼說,要賣牧場只是一個幌子?」
「話不是這樣說。」布朗先生今天最心虛的一刻莫過於此時。「中國有一句話叫『近水樓台』,還有一句話說『日久生情』,這兩句話你都可以充分運用,拿來追求玉蟾,她可是一個大美人,如果你愛上她、娶了她,不就有了美人又有牧場了嗎?」
「不行,我已經有意中人了!」豹子斬釘截鐵地拒絕他。
布朗先生用一種很不以為然的眼光看著他臉上的抓痕,很是同情地搖著頭,勸說:「玉蟾是很有名的模特兒,她美得就像天上的星星、水裡的蓮花。」
「我管她像猩猩還是狒狒!」豹子轉念一想,又跳起來:「你把這麼棒的牧場留給一個將自己餓得像北非難民、臉蛋當作調色盤,唯一會做的事就是袒胸露體,活像牲畜一般在台上走來走去,任人家秤斤論兩的模特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