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傷心往事了?」見她恍惚,宮儀柔聲輕問。
「沒事。」努力擠出笑容,李涓俯身沾巾擦拭蒙塵小臉。
「那件事……你考慮得怎樣?」宮儀來到她身旁,一雙憂鬱大眼直盯著她的所有舉動。
李涓纖肩僵了一下,繼續洗臉以沉默回答。
「各寨因地形限制,彼此聯繫十分困難,老是打游擊戰也只能挫金人銳氣,無法凝聚力量予以重擊。像我們這種打法,想要將女真人趕回黑龍江根本就是癡心妄想。」宮儀細弱的聲音有著無比堅毅的決心,聽得李涓頻皺眉。
「我不會答應你的。」她直視她的眼睛,看見那雙眼承載著太多的怨與恨,她於心不忍地偏開頭去,心虛道:「總有……別的辦法的。」
宮儀知道李涓絕不可能答應讓她到青樓當妓女臥底,藉以暗中傳遞各寨消息,因為她不可能讓她做此犧牲,但若無人犧牲,如何成就大事呢?
「你知道這是我惟一的機會。」憑她一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流之輩,她能做什麼事呢?
「對,是你送掉小命的惟一機會!」鼓著頰,李涓有些氣怒:「世局如此混亂,求生已是不易,你竟然要我把你送進虎口裡?你……腦袋瓜到底在想什麼?你自認你真能應付如虎似狼的女真人嗎?你真的能承受送往迎來的接客生涯嗎?你……可以忍受被男人糟蹋的非人生活嗎?你……太傻了!」
「這些……我不在乎。」愁容微傾,逼出一朵淒美笑靨,宮儀柔聲續道:「因為我早已……付盡一切了,不是嗎?」
她那和藹公婆、幼齡稚子和生死未卜。的丈夫……她不能讓他們的犧牲毫無價值。
「可是……」
「不要再可是了,我的心意已決。頭頭,你就……成全我吧。」宮儀依舊紅著眼,卻堅強的沒讓眼淚滑出來。
沉靜許久,李涓終於低歎口氣,知道自己再也阻止不了她了。「給我時間安排,我……不會讓你受太多苦的。」
「謝謝你,頭頭!」宮儀屈膝行禮。
李涓苦笑,趨前執起她的手:「答應我,受不住的時候就回山寨來,不要勉強自己做不願意做的事。」
「我會的。」宮儀虛應著,任誰都看得出在那張柔弱的臉蛋下藏著的是一顆無比堅定的心。
「唉……」李涓除了苦歎,也只能苦歎了。
※ ※ ※ ※ ※
西村。
眾人圍坐炕上,人手各捧一碗稗子飯,炕上矮桌放滿鹽漬的艽、野蒜、菜瓜,木盤盛滿雞、鹿……等肉,共食者各取佩刀割肉享用。但見主人熱切招呼著這群來自京城欲狩獵的貴族,席間綠竹絃管四起,伴著美艷女奴舞蹈助興,同時另有數名精挑細選的女奴陪侍客人飲酒作樂,眾人吃喝玩,笑得不亦樂乎,獨見一驃悍男子始終沉默獨飲,未與人同歡。
此男子眉如山,眼如炬,沉毅穩重,只是性子明顯寡癖,一張粗獷俊容緊繃著,似乎不樂見眾人浮爛的模樣。
「烈,何事不歡?」與完顏烈同坐,面善和藹,笑容燦燦的男子低問。
「很悶。」完顏烈看著他表哥完顏真卿。
「悶?」完顏真卿大笑,「如此熱鬧養眼的氣氛你竟然說悶?」
「是悶,我要出去走一走。」完顏烈說完便站起,朝外走去。
「烈,此地山賊經常出沒,為防萬一,還是讓我陪你去走一走吧。」完顏真卿笑著尾隨他出門來。
「幹嘛板著臉?我們是出來狩獵,不是奔喪!」完顏真卿打趣道。
望著一臉安逸的表哥,完顏烈的心情更加沉重。這一代的女真人早已被奢靡浮華之氣腐敗心志,他們再也不像雖驃悍但心地開闊善良的原女真人,而是被漢化,變得醜陋、罪惡的一群。
「咱們金朝正面臨危難,你們卻還沉溺在醉生夢死中不思振作。」完顏烈譏笑。
時值蒙軍壓境,幸逢驍勇善戰的蒙軍統帥木華黎病重,而成吉思汗因尚未結束西域戰事無暇分心,方使女真人得以稍事喘息;只可恨國人不思圖強,不利用此大好時機防堵蒙軍入境,依舊成日飲酒作樂,荒唐度日,就連最上位的哀宗亦然。
「天命已定,不是咱們能改變的。」完顏真卿何嘗不知道完顏烈心中所想,只是對這局勢早已看淡,也看破了。
「天命?哼!」完顏烈滿臉不屑,正待駁斥之時,突聞細微飛躍聲,他忙暗示完顏真卿噤聲,兩人隱身暗處伺機觀看。
數抹黑影凌空降下,落在花園角落,隨即四散開去。
完顏烈與完顏真卿互使眼色,兩人一分為二尾隨夜行人身後,見一人探路至後屋專關奴隸的地窖將奴隸盡數放出,另兩人則至方才眾人飲酒作樂的大廳施放迷藥,一一將廳內女真人捆綁;還有一人則等接收到同伴的鴿鳴聲後開始放火燒屋,其餘人則陸續將捆綁的女真人抬出屋外停放的大車中放置,準備趁夜將之運送上山。
「好有紀律的行動。」完顏烈蹲隱樹梢,不由得心中稱許。
火苗迅速延燒,完顏烈並未費心救火,幾個飛掠躍到馬房,將馬匹全放到屋外,這才騎著馬遠遠跟蹤夜行人一路來到山腰上。
「嘿!有好玩的事怎可放我鴿子!」未久,完顏真卿即追上,他笑咧著一張嘴,臉不紅氣不喘地與完顏烈一前一後追逐著。
「這些山賊不像一般烏合之眾,你可千萬別輕敵。」完顏烈警告地瞪他一眼。
「我知道,他們是紅巾。」
「紅巾?你怎麼知道?」
「因為領頭的面帶皮罩,山賊們個個手臂上皆繫著紅巾。」完顏真卿可樂得呢。習慣以紅巾為旗召的山賊聽說個個強悍非常,如今竟碰巧讓他遇見,真是……興奮哪,這可比去狩獵更要刺激好玩百倍哩。
「真的是紅巾?」完顏烈面色凝重,要真是「紅巾」,那就難救人了。
「嗯……小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