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我話說在前頭,我是反對與梅莊牽扯上任何關係,如果你要嫁他,就得先和我斷絕血緣關係才行。」程含玉笑得很和善,也笑得很認真,語調沒有半分強硬。
「含玉,你在開玩笑的吧?!」程咬金一驚。
「你覺得我的表情像嗎?」程含玉反問。
不像,嗚。
程咬金簡直像是個爹娘不給糖吃的小娃兒,失望、沮喪全掛在小臉上,一清二楚。
「他人又不壞,雖然城裡關於他的評價都是偏向於心狠手辣、不留情面的笑臉奸商,但總還勉勉強強能挖到一些優點吧,像是……」程咬金扳著指頭,很努力很努力的數著梅舒心那些少得可憐的優點,有些聽在眾人耳裡甚至像是硬拗。
她的反應就像是急於替心上人爭取到更多的認同。
程含玉笑攬過她,「別傷腦筋想這些替他辯解的話,你不知道有時越是辯解越會造成反效果嗎?」只會讓他因為更嫉妒梅舒心而更討厭他。「如果真走到那一天,我不會為難你。」他只會為難梅舒心罷了。
「我也是反對的那個人,但我和含玉一樣,絕對不會為難你。」程吞銀湊到另一邊,也將咬金攬在臂彎裡,三個人就如同呱呱墜地時那樣相擁相牽。
程咬金輕聲一笑,沒有道謝卻仍讓他們知道那笑聲中所代表的感謝。
程含玉和程吞銀也回她一笑,只是兄弟內心有志一同地吼道——
梅舒心,你竟能讓咬金為你而笑,還笑得這麼甜蜜,有本事就別出現在我們兄弟面前,否則見你一次就扁你一次!
突地,一顆雨珠落在程咬金手背上,她抬頭一望,天際有些陰霾。
「看來今年的第一場春雨快來了。」
前些個月,冷到只見風雪不見雨,降下穹蒼的只有一陣陣凍得人頭皮發麻的白雪,如今氣候回溫,要再見風雪,得再等上好幾個月,就如同要見梅舒心一樣——他捎來了帖子,提醒她要想他,因為屬於他的月令已過,他又準備窩回自家軟榻裡好好睡上九個月。
以前她總是不明白梅舒心在春夏秋三季拒收拜帖的原因,還當他是拿喬耍個性,為此還氣了他好幾回,但前幾天梅舒心向她索討「多一些的她」時無心提及——
「我得要多貪些『你』,這樣才夠讓我在九個月內好生反芻,不然一段日子不能見你,會很難受的。」
「九個月內反芻?你要遠行嗎?」
「不,我要睡了。」
她這才明白,他以往九個月裡的不聞不問跟任性或拒絕沒半點關聯,而是基於本能,冬月一過,他便自動自發地進入睡眠狀態,據他所言,渾渾噩噩的模樣讓他見不得人。
而他貪著要求她多一些,只是準備將她一塊帶進九個月裡八分睡兩分醒的思念中,慢慢咀嚼反芻。
不知道他睡著的模樣是怎生可愛,竟讓他說出「見不得人」四字?她真有股衝動想殺上梅莊去瞧一瞧——
「咬金,回廳裡去了,雨快下大了。」程含玉見天際烏雲又濃又重,對她說道。
程咬金還在幻想著屬於梅舒心的酣睡模樣,纖臂卻已被程含玉及程吞銀一左一右地箝架著,在大雨傾盆之前安全奔回程府大廳,在他們踏進屋簷下的下一瞬間,雨勢加大,嘩啦聲幾乎掩蓋方圓百里間的一切嘈雜。
「差點就淋成落湯雞了,呼。還好跑得快。」程吞銀替三人逃過大雨灌頂感到很得意。
「雨勢這麼大,糖倉裡的水氣得吩咐眾人留神,免得糖質變差。」程含玉倒是想到另一層要事。
「說的也是,你沒提我倒沒想到。」程吞銀立刻喚來管事,將含玉提及的事情交代下去。
「現在想到也不遲。」
而程咬金,則是站在簷下,伸手去承接簷沿落下的雨珠,笑得一臉蠢呆,思緒怕是仍在勾勒梅舒心熟睡時的所有神情。
這場春雨,將在程府掀起狂風暴雨,只是此時誰也沒察覺——
第八章
梅莊的書房裡,端坐著臉色鐵青的梅大當家梅舒城。
書房兩旁的椅上排排坐著梅莊數名管事,回異於梅舒城神情的嚴肅,他們猶如驚弓之鳥,眼睛在書房地板、屋樑、窗欞各處亂瞟,獨獨不敢落在梅舒城身上。
「劉府獨子高中狀元,購入狀元紅百株以彰排場,並要求附加賀聯五十幅,三日後在梅莊再擺一場牡丹宴,宴請其餘榜士,關於宴席安排,我想聽聽大家的意見。」梅舒城雙臂環胸,泛白指節上的青筋相當顯眼。
回應他的,不是奉命來商議莊內大事的管事們,而是隱隱約約從他身後傳來的含糊撒嬌聲。
「大哥……我要見她……要見她……」
「你們都沒有意見?」梅舒城對身後的嘀咕恍若未聞,再問向眾人。
「大哥……我有……我要見她……」身後舉起的手,很努力想取得發言的權利。
「沒有人要提一句話?!」梅舒城火氣很熾。
「我要……」
梅舒城拍桌而起,「梅莊養你們做什麼?!一個一個只會坐在那邊倒抽涼氣,提不出實質幫助,虧你們還領一份『管事』薪俸!」
有五個管事抿著唇、三個管事捂著嘴,無關委屈、更不是內疚,而是在忍笑——
此時梅舒城發火站直身,他頸項旁分別懸掛著一隻臂膀,即使從正面瞧不見太多端倪,也能輕易猜到梅舒城現在身後馱負著一個人,而梅莊唯一有膽巴在他身上的,也只有那一個人——梅家小四。
梅舒心整個人趴在梅舒城背上,一顆腦袋左搓右扭地在梅舒城衣間磨蹭,半睡半醒間會不會將口水全擦在梅舒城背上不得而知,只是那副賴在他背上撒嬌的模樣,讓屋裡眾人想笑卻又不敢太放肆。
「說話呀!一個一個全剪了舌頭嗎?!」梅舒城很不爽。
「我……一直都有在說呀……」
梅舒城的主子氣勢端不起來了,只好先解決那個嚴重破壞他訓人氣氛的梅舒心,他撤了所有管事,交代半個時辰後再回到書房來議事,眾人如釋重負,魚貫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