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走到又倦又疲、雙腳發顫之時,他才停下腳步略作休息。伸手抹了抹額頭上的 汗,徐枕亞口乾氣喘地打量四周——古木參天,遮天蔽日,狼嚎腸叫,滲耳侵心。望著 四面八方的黑影幢幢,徐枕亞讓這樣陰暗詭異的氛圍駭得不禁打了個寒顫。
可一想起母親,他頓時打心底生出無限的力量。
深吸一口氣,他不假思索,以十足的力量發聲喊道:「神仙大人在上!我徐枕亞, 為了我娘親的病特地上山求醫,求你們大發慈悲,出來救世濟人吧!」他拱起手,對著 幽深的樹林,真心誠意地喊著。
他的喊叫聲在樹林裡隨著風迴盪著,但除了引起一群不知名的鳥獸一陣奔竄之外, 了無回應。
壓下心中被那群鳥獸奔竄所引發的驚駭,徐枕亞見無人回應,於脆雙膝一跪,必恭 必敬地磕了好幾個響頭。「神仙大人,請出來見我一面吧!若是你們肯賜藥救我娘,就 算是做牛做馬,我也甘之如貽……」
正當徐枕亞喊著請求仙人現身救命之時,一抹黑影趁著風勢,悄無聲息地飛躍在樹 梢枝頭之間,最後落在一株離徐枕亞不遠處的樹木之上。
毫無所悉的徐枕亞見自己如此誠心誠意的承諾還是得不到一絲回應,不禁開始質疑 自己上山這一趟的決定了。
對於天門山有仙女現世這項傳聞,他本是半信半疑,但是眼看著娘吃盡苦頭,日漸 虛弱,按照大夫的說法,若是再這樣下去,只怕性命不保,所以雖然他一向以「子不語 怪力亂神」的知識分子自詡,卻還是走了這一遭。
總之,不管在山上遇到的是神仙是鬼狐,他但求母親能有一線生機。
毅力決心一起,他又開始往山上走。在他認為,大概是自己離神仙鬼狐的居所太遠 ,也或許是他誠意不夠,感動不了他們,是以遲遲不願現身,所以只要他堅定意志,繼 續往深山裡訪去,必有所獲。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是何時辰,徐枕亞走得腳軟口乾,腳下一打滑,便栽了個大 跟頭,連滾帶翻地下滑了好幾十尺才止住了跌勢。
「痛!」直覺渾身皆痛的他忍不住喊了聲,邊掙扎地爬起來還邊罵著自己:「百無 一用是書生!今日我算是明白這層道理了!」
這一句罵聲之後,四下又恢復了靜謐,唯有沙沙的風聲在四周縈繞。而穿透樹林的 風吹來一陣若有似無的氣息,淡淡地含著嘲弄笑意……半晌,倚在樹幹直喘氣的徐枕亞 忍住傷勢不輕的恐慌,卻忍不住心頭的絕望。「神仙大人,求求你們出來,我死不足惜 ,但請求你們救救我娘……」再也支撐不住,他半跪半坐地在地上又磕頭又禱告,嚷著 所有能想到的字眼乞求著。
颼颼冷風讓徐枕亞的身子發抖,長時間的長途跋涉更耗盡了他所有的體力,再加上 方才重重一摔,不一會兒,他的聲音逐漸轉弱,單薄的身形也窩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風吹樹動,葉影、日光交相搖曳。
「果然百無一用是書生!」一抹背光的翦影躍下枝頭,輕輕地落在徐枕亞身邊。
「這樣就暈了,還想求藥治病!」約莫二十來歲的男子一襲黑衫,低沉的嗓音帶著 淡淡的戲謔。
忽而,一陣點踩著枝杈所發出的細微聲響引起了他的注意。
不多時,一位身穿白衣、雅潔清艷的少女猶如飛仙般,飄落在男子眼前,一股淡淡 幽香也同時在四方飄散、沁人心脾。
男子望了她秀絕人寰的面容一眼,輕歎了一口氣,「我就知道你會來,早在這兒等 你了!」
女子扯動紅艷菱唇,淡淡一笑。陽光透過樹葉篩灑下來,照在白玉無瑕的臉頰上, 燦亮了那抹清幽如蓮的微笑,綻出迷人的光彩。
「焰哥哥,你不是等我吧?」那女子卻不說話,只是以一種特殊的手勢比著。「你 早來一步,只是想先我一步處理掉他,不讓我多管閒事,對不?」
十分瞭解她手勢的男子亦笑了,牽動嘴角的同時,柔軟了他剛毅森冷的膝部線條。 那張男人味十足的英俊面容足以令世間任何一個女子為之魂縈夢繫。
「世間知我者唯無言一人,我的一舉一動就是逃不過你的眼睛。」名為「冷焰」的 男子瞅著她一雙露水秋眸,微搖著頭苦笑道。
「焰哥哥,你還在氣我救了那個老樵夫的事嗎?」白衣少女名為「無言」,只見她 蹙起了新月般的眉,比著手語問道。
前些日子,她在無意中撞見一名老樵夫昏倒在山上,一時心軟,忘卻了爺爺常說的 世間險惡的道理,以及不得現身、不得讓人發覺隱居之處的遺言,將老樵夫救下山去。 這事讓冷焰知道後,少見地對她嚴厲警告了一番,讓她到今時今日還心有餘悸。
輕歎了聲,冷焰搖頭說道:「無言,我不是怪你,我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頓了 頓,他又提醒道:「你忘了爺爺的話了嗎?」
「我沒忘。」一聽見冷焰提起了爺爺,無言一雙原本平靜的秋眸霎時波瀾迭起。
那麼一個慈愛和祥的老人家,不僅收養了她這個身世不明又一無所有的孤兒,還將 一身的醫術傳給了自己,可是這天般的恩惠,她卻再也回報不了了。
冷焰見她落寞哀傷的神情,便知她又想起爺爺的好。自小便給了她無數撫慰的雄臂 一伸,一如往常地將她攬人懷中,柔聲說道:「無言,別難過,爺爺在天上見你這般, 不會高興的。」
無言偎在這世間僅存、令她感到溫暖安心的壯闊胸膛之中,心思也沉澱穩定不少。 她乖巧地點了點頭,抬頭習慣性地衝著冷焰微微一笑。
冷焰回了一笑,看著她盈滿淚光的澄徹瞳眸,溫柔地用指背拭去她眼角的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