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合適的一對母子,教人窩心。
「右副將,麻煩把衣架架好。」他是哪兒有麻煩就往哪兒湊,煩人。
嗄?她竟要堂堂的將領撐起衣架?「喔!好,要面光嗎?」
天呀!他在說什麼鬼話,幹麼她一個口令他一個動作還不敢反抗,乖乖地扶著衣竿子幫她晾衣服,他一定病得不輕。
她太有權威性,比將軍還要有上位者的威嚴,一接觸她嚴厲的眼神就不由自主的聽從她的話。
要不是曉得她的身世有多麼悲慘,其當她是落難的千金小姐或是宮中的貴人呢!稍微一冷的口氣就教人想遵從,服膺她所下的指令。
「太高了,你當我有七尺身長嗎?」晾那麼高她怎麼收?拿梯子嗎?
挑剔。「這樣行了吧!」陳威調了調木栓降低高度。
「等我腳斷了再說,你想害我重洗呀!」三尺能晾哪件衣服,她倒要瞧瞧。
是太低了點。陳威不好意思地調高一尺半。「四尺半可以吧?」
「再高個半尺。」這些人真奇怪,沒事盡圍著她這醜婦繞,真有糖吃不成?
她看人奇怪,人看她同樣怪奇,都非尋常人。
「乾娘,這件髒了要重泡水嗎?」何青不管她同不同意,先叫了再說。
褚姁霓差點朝他大罵,「我允許你叫我乾娘了嗎?」
「反正你一定不會點頭,我娘也是這性子,拗得很。」他娘怕他被人取笑有個丑娘親,所以從來不許他在人前喚她娘。
「你說我拗?」她聲音一冷地拋去致命的一視。
何青根本無痛無癢地自說自話,「這件衣服我認識耶!是汪老爹的。」
「你……我在和你說話,你沒聽見嗎?」她氣得想揪他耳朵。
而她當真做了,此刻後悔不已。
「我娘也常揪著我耳朵說我心不在焉,我好想我娘。」何青兩眼蓄滿動容的波光。
「別看我,我不是你該死的娘。」喔!糟糕,她有了罵人的情緒。
她該是平靜無波,冷眼置身於紅塵中,不涉入的旁觀生老病死,怎能隨意地被人牽動塵心?她打算報完仇就回師父身邊,陪她暮鼓晨鐘地度過晚年。
然而笨得沒主見的伙夫就教她失了冷靜,日後的偽裝還能繼續下去嗎?
或許她該想個辦法出營去,換上另一張臉再潛入,伺機而動殺了單驍光的兒子,說不定她還能趕上師父親熬的臘八粥。
「對呀!你是我活著的乾娘,我分得很清楚。」娘的惡疣沒她大。
也許她會是第一個被傻子逼得自殺的殺手。「右副將,你沒穿過衣服嗎?」
「嗄?!」又關我什麼事。
「竿子是穿過兩隻衣袖,還是你習慣只穿一隻胳膊?」這些男人全都該死。
陳威看了一眼為之失笑,衣服少晾一邊,袖子垂到地了。「我很少晾衣服。」
「看得出來。」越幫越忙。
她的世界只有仇恨,她的生命只有殺人,要她應付一些過分熱心的男人是難上加難,讓她幾乎想放棄復仇。
「你們都沒事了嗎?」得打發他們走,不然難保她不會殺無辜之人。
「沒事。」兩人很有默契的開口。
「小青子,鍋子洗乾淨了?」十幾口大鍋夠他忙上大半天了。
「江伯和顧大哥在清理,他們說濕衣服很重,要我這個有力氣的人來抬。」所以他沒事。
不能感動,他們會軟化你的心。「菜呢?你想晚上開不了桌?」
「新來的小伙夫和徐哥在忙,一定趕得上你回去掌廚。」他當她怕士兵餓肚子。
敗給他了。「右副將不用操兵帶兵,你那鍋可毒死一池魚的大雜燴沒帶給你殺身之禍?」
陳威侷促的笑笑。「他們的胃好像滿不錯,我丟的雞骨頭他們當肋骨啃。」
「真好的運氣,將軍肯定感謝你把活老鼠混在湯裡。」居然沒毒死他,太遺憾了。
「是呀!大海一口咬著鼠頭大叫雞冠怎麼不見了,將軍吃著老鼠尾還……啊!我幹麼說這些。」
真糟糕,他把「罪行」全吐了出來,還好將軍不在這裡,要不他十顆腦袋都不夠砍。
褚姁霓耳尖的聽見抽氣聲和低咒聲。「因為官大無聊吧!」
「是這樣嗎?」他有片刻的自省,然後……「差點忘了一件事,將軍要見你。」
「叫他去死吧!我在地府等他。」她把聲音壓得更粗更啞,像個……中年伙婦。
「沒想到小小的伙婦架子這麼大,還要本將軍去地府找你。」嚇!她的臉真恐布。
「將……將軍,你來多……多久了……」陳威手腳發寒地顫著音問。
「你給我一邊晾著,待會咱們再來討論那一鍋『加料』的大雜燴。」難怪他碰都不碰地堅持吃飽了。
「我死了。」陳威哭喪著臉走到旁邊,正好瞧見扶著樹幹大吐特吐的王大海。
看來,他會死得很慘。
第四章
「丑嬸兒,咱們該來談談。」
她一回頭,單破邪大為吃驚地望著她,不是因為她面容的醜惡難看,而是那雙令他印象深刻的水媚瞳色,正鑲在她微布紋路的眼眶中。
這是多麼令人震撼的事實,銳利而有神的視線瞬間捕捉到他的愕然,是他的錯認吧!
她臉上那塊突出的惡疣正發出嘲弄,她不是「她」,至少黑巾下的「她」末曾有凸起物,平整得長不出令人作嘔的肉瘤。
不過那雙充滿冷肅、防備的眼眸太神似了,淺淡的光芒在陽光下特別耀眼,彷彿誘人去探索丑容下的深沉靈魂,揭開內心不為人知的世界。
她到底是誰?為何有和「她」一般的冷媚眼神?
「將軍是來看醜婦的疣肉嗎?要不要割一塊帶回去做紀念?」
她粗嘎的嗓音讓單破邪大為清醒。
不是「她」,「她」的聲音雖然冰冷卻異常甜濃。「咳!是我失禮了。」
不知為何,他總覺得有不對勁的地方,卻無從察覺怪異處。
「將軍是路過還是特地來責罰醜婦?」褚姁霓盡量收斂眼底的恨意,裝作若無其事的疏離。
這樣長相的婦人不該有親切的一面,人世間的傷害對中年伙婦而言是絕對無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