恪瑤專注地聆聽,並不打岔。
「只是剛才在下細細推敲過福晉的八字,府上若無其它年少女眷,斷不會有此沖克,但--」
「余師父的意思是,王府裡如有格格,便與我沖克?」恪瑤瞇起眼睛。
「正是。」余一得點頭。
「倘若沖克,那便怎麼的?」
「倘若沖克,福晉生這場大病便禍出有因了!」
好半晌恪瑤緊抿著嘴,不說半句話。
「福晉,此時正逢七運,貴宅坐辰山下卦,我方才進屋前既然已至王府前後踅過一遍,早已推算出貴宅巽位屬易數七九,對照至宅後有山,山後有秀水,這遠山秀水便是安親王府之所以先天大旺之派源,是風水堪輿上的絕佳格局!然也正因為如此,按理推安親王爺應當生有一名格格貴人,這位是大格格也是小格格,必定通曉四書五經,才學容貌兼備。」余一得道。
他明明看見恪瑤的臉色難看,知道必定有內情,但越是如此,他越要說得似是而非、玄玄秘秘。
余一得極為通曉人性,往往吃這行飯的人多少總有這點本事,何況他周旋貴冑名流之間,這一份功夫更是了得!何況余一得還有個獨門功夫--他知道要區隔自己與街頭相師的不同,就得往信徒的心窩肉裡扎--這樣才能令那原本就六神無主的苦主更加坐立不安,為弭平心慌便會越信越真切!千萬不能太過便宜,就順應信
眾的心意。
恪瑤雖是福晉,然心思畢竟不能與一名長年周旋於三教九流間的相師相比,她果然盲目陷了進去。
「依余師父的看法,這沖克不能解嗎?」她急問。
「親王府上這位格格是否已年屆十八,尚未婚配?」
恪瑤愣住了。「是……」她揪著心口,滿臉驚愕地回答。
那個賤婢的孩子,今年虛歲該滿十八了!
「既是,這便是沖克的主因了。」余一得見狀,幽幽說道:「格格年紀不小卻不婚配,長日佔據貴宅顯要風水之機,原應煞及安親王爺,然因王爺早已辭世多年,不受克煞,是故必主沖克主母!」他一語斷定。
恪瑤臉色鐵青。
此時她心跳得無比劇烈!自顏寧死後,安親王岳樂便自請領兵駐防蘇尼特,千里迢迢離家上任,隔年便死於任上--
恪瑤認定這是顏寧死都不放手,硬把自己丈夫給帶走!
顏寧雖死,然而恪瑤明白,丈夫的那顆心根本還懸在那賤婢身上!他連家都不願再待上一刻,顏寧七七過後岳樂便離家,不到半年便死在邊汛,這叫恪瑤如何能不恨?!
也因為恨,丈夫死時她都不肯派人到江南報喪,原意要棄那賤婢的女兒於不顧,因為她實在恨透那個搶了自己丈夫的女人,連她所生的女兒也一併憎恨!儘管她是王爺的親生骨肉。
今日又聽余一得說出這番話,讓恪瑤在舊恨之外又添新仇……
「福晉若願聽在下所言,需得速速將這位大格格嫁出府,移做別姓,如此才不致再行沖克,這樣我開壇施法令病符遠離,也才能奏效。倘若福晉下依法辦理,待格格實歲屆滿十八,惟恐--惟恐福晉將有不測!」
恪瑤耳朵裡聽著余一得的話,她表面鎮定,五根手指卻把心窩上的衣襟絞得死緊……
她盤算著,確實已是時候,該把這安親王府裡的孽種,徹底「清理」乾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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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郊的東明寺,位於東明山東、西兩鋒之壑。
東明寺是一座古寺,寺後有一株金、銀雙色桂花古樹,佛寺左右植有玉蘭、桂花、黃檀等古樹。此間東明古寺歷時已三百餘年,相傳明朝建文帝當年逃難至東明古寺後,便在此落髮為僧以避禍。
時光荏苒,遙想當年……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英雄豪傑!
世事百經蒼涼,山河麗色駢鮮,古往今來萬般皆如過往雲煙。
在古寺的老和尚看來,世人孜孜矻矻,忙頭轉向不知所以,大限臨頭兩腿一伸,蒙頭蒙腦渾噩就去。
「施主,觀世音菩薩為過去古佛,發願再來普渡眾生,娑婆世間的人們與觀世音菩薩實有無量的善因緣。」老和尚慈聲為說法道。
禧珍似懂非懂,只知道對老和尚合掌行禮,恭敬感恩。
老和尚微笑頷首。
老和尚身邊的小沙彌對禧珍合掌嘻笑,那純真靈透的模樣,像神仙送來的孩子。
自到杭州之後,禧珍便時常上山前來古寺,除了每月初一、十五上山參拜,餘日只要田地裡不忙,她就會帶小碗、小碟他們,一道上山來看老和尚。然而今天不是初一也不是十五,只因她感到內心一絲淡淡的憂傷,需要佛法清涼的洗滌,於是一清早起床便獨自一人上山參拜。
昨日小碗他們說的話,對禧珍並不是沒有影響的。
她從小失去額娘,阿瑪將她送離京城後不久,也隨額娘辭世,她心底對自己亡故的雙親沒有任何怨懟,卻有濃濃的思念。
禧珍前半生喪母,既而喪父,一名親王府裡的大格格周旋顛沛於村野之間,親自操持家務、甚至下田從事農務。這許多年過去,「富貴」兩字於她如雲煙,她根本從來不去想它,對於遠在京城的安親王府,她並沒有半分懸念。
然而她總會想起一個人……
因為他,莫名地,她心口對那早已不再在乎的王府,總存著那麼千絲萬縷的懸念。
老和尚離開後,禧珍一個人留在觀音古佛殿上,仰望著菩薩慈悲的聖容,內心漸漸感到平靜。她走出佛殿,步入左側一片茂林,深吸著林間清新的氣息,心情漸覺得輕鬆起來。
走了好一陣子,禧珍遠遠地聽見佛寺內傳來打板叫齋的聲音,她的肚子不餓,只覺得累了,這時剛好發現前方一株老樹旁,有一塊表面平坦如鏡的大石頭,她毫不猶豫便走向大石,在它光滑的表面盤腿坐下,閉目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