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蘭知道就算再難受也不能說出這話,她恨不能用針線把小碟的嘴給縫起來。
「這樣的日子有什麼不好?」禧珍回復笑容,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咱們有吃的、有穿的、還有屋子住!衣食無缺、自由自在的,我就喜歡這樣的日子,我覺得實在好得不能再好了!」她強顏歡笑。
「這有什麼好?」小碗忍不住伸手抹眼淚。「咱們大夥兒全都知道,您這是在苦中作樂!」
她是這四人中最懂事的,可現在就連她也忍不住,為主子難過起來。
春蘭悶聲下說話,低低垂著頭:心底也難過。
不知是哪個人先開始,大伙突然一個接一個抽抽嗒嗒地哭起來。
「怎麼了?你們全都怎麼了?」禧珍哭笑不得。「我很好,真的很好!半點委屈也沒受,你們怎麼就不明白呢?」
「可您明明是個格格嘛!幹什麼要咱們叫您小姐?咱們是奴才,幹什麼樣的粗活都應該,可哪有格格也跟著下田幹活的?您讓咱們奴才看著,心頭怎麼不難過?」小碟哇哇哭將起來,越說越傷心。
禧珍瞪著眼,無奈地左看看、右瞧瞧。
好半晌過去,她歎了口氣。「好了,哭夠了嗎?可不可以別再哭了?」見大家仍然哭個不止,禧珍只好從飯桌前站起來。「還哭不夠嗎?那就等什麼時候你們哭夠了,咱們再繼續吃飯吧!」她走回房裡。
「小姐!」春蘭也叫不住她。
掩上房門,禧珍慢慢舉起右手,攤平掌手……
八歲那年烙在她手心上的熱度,彷彿還留在她的掌心上。
當年,「那個人」曾對她說:離開王府,是她的運氣!
真是她的運氣嗎?
十年過去,現在她已不是當年那個不懂事的八歲孩子。夜半時分,他對自己說過的話,禧珍深深嚼咀,漸漸明白他的用意。
就算阿瑪將她流放到民間,她也不曾怨過,如果當年她留在王府,也許不能得到這平淡中的幸福。
而十年彷彿一眨眼般,就這麼過去了……
想必他早已娶妻生子,兒女成群了吧?
離開王府後,禧珍終於明白,額娘死時安慰自己的那個人……
正是自己的嫡親阿哥,也是大福晉的親生子,永琰貝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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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親王福晉恪瑤是讓王府裡的家僕抬進偏廳的,在數名貼身婢女的攙扶下,她才能從軟轎上站起來,在椅子上坐下。
「福晉吉祥--」
早候在廳裡的一名中年男人見福晉走進偏廳,即刻站起來躬身候立。
「燕兒,給余師父換新茶。」恪瑤吩咐。
她貴為福晉,禮數自然周到。
「是。」婢女立刻退下。
「謝謝福晉。」那中年男子一派斯文地鞠個躬。
恪瑤見他這不卑不亢的態度,才露出笑容。「讓余師父久等了?」
「哪裡的話,應該、應該的!」余一得垂首抱拳。
燕兒丫頭回轉廳上,給福晉和余師父奉上新沏的熱茶。
「早春的西湖雀舌,用埋在窖底三年的立春雨水沏出的新茶,余師父嘗嘗。」恪瑤道。
「謝福晉。」余一得坐下,嘗了一口新茶。「難得的好水!難得的好茶!」他高聲盛讚。
恪瑤眉開眼笑,可一轉臉她卻歎了口氣。「好茶好水不是?我願再喝它幾年,可這心願只怕夢裡想想罷,將來不可得了。」
「老夫看福晉福祿壽俱全,不應如此悲觀。」見說到點子上,余一得便順著恪瑤的話。
「這是余師父安慰我的話吧!」恪瑤搖頭苦笑。「不瞞余師父說,前年開始,我這兩手兩腿就漸漸的不管用了,這三年來請了無數大夫,連宮裡的御醫都來瞧過,可不瞧還好,瞧了以後就成日喝那煎燉藥補,一日三帖苦藥弄得我每日像在挨著苦日子,渾身一股藥渣子的澀味!」恪瑤黯然搖頭。「更讓人難受的是,苦藥挨了、針也紮了,我這身子骨卻一點起色也沒有!方才余師父也瞧見了,現下我連動個身,都要府裡下人用軟轎扛著才成。唉,這病要是再不能醫,過不了一年我不叫這病害死,也讓這些苦藥給折磨死了!」
余一得認真聽著。「福晉是天乙貴人降生,福壽綿長、自有神祐,又何須心煩?」
「余師父,您別說這話寬慰我了!」恪瑤撇撇嘴,笑得苦澀。
「在下不妄言,我瞧福晉氣色平和,印堂光潔,斷不會有事的!」
「當真?」恪瑤有了點信心。她挑起眉頭,灰黯的眼神稍稍明亮起來。
「福晉若不信我,又何須傳在下至王府?」余一得道。
他這話,說到了恪瑤的心坎上。
余一得是名相士兼且懂得一點醫術,專俟周旋在皇室貴冑之間,恪瑤透過簡王府福晉得知這位余一得師父,說他易經占星茅山奇門無所不能,是位能消災解厄的高人!恪瑤起先半信半疑,直到簡福晉那多年的心痛病,竟然在余一得施術後三個月內不藥而癒!
恪瑤被病痛折磨多年,見了這個奇跡,豈有不心動的?
於是死馬當活馬醫,在簡福晉穿針引線下,這才第一回見到這位簡福晉口中有如神算的余一得。
恪瑤笑道:「余師父既然明白,那麼,可否為我卜個卦象、算算我這病是否有痊癒之期?」
「冒昧請教,福晉的八字?」
「當然。」簡福晉隨即命燕兒將一封紅包交到余一得手上,那封紅包裡頭,寫著恪瑤的出生年月日時。
余一得拆封看過恪瑤的八字後,隨即掐指一算,卻皺起眉頭。「這就怪了。」
「余師父,怎麼怪了?」恪瑤緊張起來。
「不敢瞞福晉,我方才在府外已詳細勘查過貴府地形風貌,進府後先問過貴府家人,親王府上有幾位阿哥?幾位格格?我須據此與堪輿對照引為印證。然家人回答,福晉生二位貴子,兩位側福晉也為王爺各生了二位阿哥,除此之外,王府再無其它貴人。」他梢停,喝了口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