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罪了蘇府當家,怕是要往黃泉路上去,此時再不見,就再也瞧不著了。所以一群人全偷偷圍了過來,好奇的在門外張望。
廳內,只聞吳總管尖聲數落孫如男的不是,滔滔不絕說得口沬橫飛。
蘇大夫人坐在廳中正位,滿是皺紋的臉上瞧不出有什麼情緒。
一旁,海棠跪在地上淚痕未乾,又擔心、又感激的看著身旁少年,卻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中著實感激他的仗義相救,可一想起待會兒少爺回來興師問罪,卻又擔心兩人的下場不知會如何。這樣念頭一轉,感激的話全卡在喉間,無法說出來。
孫如男倒是不怎麼擔心,燼管廳內氣氛沉重,圍觀的奴僕有人擔心、有人看戲,她反而是眾人中態度最輕鬆的。
終於,蘇亦修回來了,他一出現,原本圍觀的奴僕全一哄而散,待他進廳才又慢慢聚集回來。
踏進正廳,他第一眼瞧見的正是孫青這小子。
在回府的路上,被派去向他通報的家丁已經將事情的經過源源本本的說了,他原本分不開身,要家丁回來報信,讓吳總管處理這事就好,沒料到那家丁卻告知,孫青說什麼也不讓他們帶走海棠,鬧得蘇府上下雞犬不寧,連久不問事的大夫人都給驚動了,他這才氣急敗壞的趕了回來。
如今一踏進門,就瞧見娘親高高在座,又見孫青臉上那挑釁的神色,心頭的火氣益發旺盛。
「吳總管。」他沉聲開口,「這麼點小事,你自個兒作不了主嗎?驚動大夫人做什麼?」
主子一開口就是問自己的罪,吳總管一聽,連忙解釋,「是孫青這小子無論如何都要管這檔子閒事,小的實在是……」
「如何?」蘇亦修高挑單眉,看向站在一旁的孫如男。「他是你下頭的人,難道你治不了他?」
孫如男與蘇亦修四目相接,微微一笑,他隨即皺眉的別開眼。
「小的、小的……」當著眾人的面,吳總管實在是說不出心底話。
其實要治孫青有何難?喚來護院打他幾棍也就罷了,就算他拳腳再好,終究不可能以一敵十。他故意將事情鬧大,便是要借主子之手,嚴懲孫青這小子,只是這樣的心思他自然說不出口。
蘇亦修冷哼一聲,旋身面向她。
「孫青,你真的很愛管閒事,是不?」
「路見不平,拔刀相助。」她笑笑的攤手。「此乃行善,不是閒事。」
他不願與之做口舌之爭,只是冷冷的道:「你既進了蘇家,就是蘇家的奴僕,咱們蘇家有自己的規矩,容不得下人撒野,更遑論干涉主子家的事,來人!」喚來護院兩人。「帶出去,杖二十!」
此話一出,只聞此起彼落的抽氣聲不絕於耳。
那孫青骨瘦如柴,這二十大板打下去,只怕受不住。可圍觀奴僕眾多,卻沒有人敢開口求情。
怪就怪孫青太莽撞,海棠要送給張老爺一事,眾奴僕們雖為她不平,可賣身入府,哪裡由得自己作主?也只能怪自己命薄,投錯了胎,進錯了人家罷了,偏偏他要去蹚這個渾水。
「吳總管,」發落完孫青,蘇亦修轉身看向仍跪在地上的海棠,淡淡吩咐,「帶海棠上轎,張老爺還在等著呢。」
雖然覺得主子只打這小子二十大板著實輕了點,但吳總管不敢有異議,只是連連應是,喚來身旁兩名大漢,便要將海棠拖出去。
孫如男見狀,連忙上前阻止。
「等等!」避過兩名護院的擒拿,她一個閃身,欺至蘇亦修身旁。「你不可以這麼做。」
像是早料到她會這麼做,蘇亦修實時以扇子阻擋了她抓過來的手。
「海棠是我府裡的婢女,我想怎麼處置輪不到你來置喙。」
「婢女又如何?不都是人嗎?」孫如男揚聲,忿忿不平的道,「她又不是東西、物品,讓你隨便這樣送來送去?」
這話問得太直,蘇亦修一時之間啞口無言。
雖說賣身的僕役對他而言的確是像東西、物品一般可隨他處置,但當著這麼多奴僕的面,卻不便直言。
「你管得太多了。」他怒目一瞪,咬牙道,「來人,快把他給我拖出去!」
「慢。」一直沒有開口的蘇大夫人,此時忽然出聲,望著孫如男問:「你叫孫青,是嗎?」
「是。」
簡短的回話,換來吳總管不滿的喊叫,「是什麼是,要說回大夫人的話。」
孫如男挑眉看了他一眼,從善如流。
「回大夫人的話,小的姓孫名青,是這幾日剛進府的僕役。」
蘇大夫人點點頭,又道:「你剛進府不懂規矩,這是吳總管沒把你教好,怪不得你,只是賣身的奴婢,主人家可以全權處置,你可知道?」
「我知道。」可知道是一回事,親眼所見又是另一回事。「大夫人,既然您問,我就直說了,當初海棠姊簽下賣身契時,上頭寫的是進蘇府當奴僕,可不是到張府當侍妾,何況,我聽人說,那張老爺荒淫成性、噁心下流,張府那口井裡,不知有多少冤魂,少爺要將海棠送進張府,那不是等於送她去死?您同為女子,為何不能感同身受呢?」
「孫青,休得無禮!」蘇亦修朝她大聲斥喝,並轉向娘親道:「娘,當日張老爺向我討去海棠這個婢女,我已經答應,咱們蘇府向來最重信諾,此事已經再沒有商量的餘地。」
「答應了又如何?比得上人命重要嗎?」孫如男是決意要和他槓上了。「你真的要看到海棠姊橫著出來,你才高興是不?」
蘇亦修聞言橫眉一瞪,在心中暗暗發誓:他一定要掐死這個小子!
「只是將她送進張府,如何說是送她去死?」他氣得發昏,幾乎口不擇言。「何況當個侍妾好歹比當個丫鬟強,不知有多少人求都求不來,別不知好歹了。」
此話一出,海棠又掉起淚來,眾婢女們怨恨的目光更是從四面八方射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