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喘著氣,吐出唇的熱氣化為白霧,模糊了視線,讓她幾乎看不見前方的他。「邢……」她開口想叫他,但又作罷地止住。算了,即便是失了他的帶領而在這山林迷路,他也會找到她的,因為這兒是他的地盤,他能掌握林野間的所有聲息與脈動,何況他從不放過她……
她笑了笑,背倚著樹幹,優雅地彎腰解開雪鞋的繫帶,著鹿皮靴的雙腳隨即踩上雪地,輕巧地邁開步子。但走沒兩步,積雪突地松塌,瞬息間,她的兩條長腿就陷在深深的雪層裡。
唔!糟糕……她在心底暗叫。這下她進退皆難了!她的笑容轉為無奈。沒想到看似潔白、安全的雪,積得這麼深,且如陷阱般一觸就能吞噬人!她試著提腿,但高達她大腿處的厚雪像個頑固的孩子般抱住她,讓她施力困難。
「天吶……」她低喃著,雙手開始掘著積在身邊的白雪……
「你為什麼不跟緊我的腳步?」不知過了多久,她的雙腿幾乎要麻痺時,邢少溥略帶怒意的嗓音急急地傳來。「你存心找碴嗎?」他從一棵冷杉後方繞出來,走到她面前,垂眸瞧著已矮了一大截的她。
她盯著他,心中猛然躥過熱流,彷彿潛意識裡在為自己將脫困而慶幸,但似乎又沒這般單純,那是種無法釐清的複雜感覺……
邢少溥瞥了眼她後方被遺棄的雪鞋。「你找死嗎?」他氣得衝口而出,同時攀斷一根粗實的樹枝,然後敏捷地挖鬆環住她雙腿的厚雪。
「我從沒想過讓自己這麼狼狽。」見著他額鬢已因勞動而沁汗,她突然開口解釋,「我得跟上你的腳步,它讓我行動不方便!」她看向他的雪鞋,淡淡地陳述,卻是她首度對他的好語氣。
邢少溥抿著唇,冷冷掃了她一眼,不作響應,逕自手邊工作。半晌,他技巧性地將她拖離雪中,熟悉地往安全地帶移,讓她坐在一棵已被鋸掉的樹木上,並且以硬實的男性拳頭捶打她的雙腿。
「啊--」她大叫一聲。
「還有知覺……」他低喃,語氣中有著不著痕跡的心安。而後,他從懷裡掏出一個雕有狼形圖紋的隨身酒瓶,旋開瓶蓋,他命令她:「喝下去!」
濃烈的酒氣嗆入鼻腔,惹得舒皓寧不舒服地轉頭。「拿走!」她叫道。她恨這種強勢的味道!這味道總是能迷亂她、攻陷她的自我防衛,她討厭這個味道,還有那種灼痛她身體的嗆辣酒液,所以,她絕不再喝它!
「拿走!」她揮手擋開。
邢少溥不悅地挑眉:「你要我餵你?」說著,他隨即以唇就瓶口灌入酒汁,並迅速堵住她的唇,強迫她喝下烈酒暖身。
她搖著腦袋瓜,劇烈抵抗,但狡猾的邢少溥則捏住她的鼻子,讓急需空氣的她,不由自主地吞嚥下所有的酒液。而後又狠狠地深吻她一記,才意猶未盡地離開她那誘人的紅唇。
她嗆咳著,眸中有著忿忿的光點。邢少溥不予理會,從容地將酒瓶收妥,取回被她丟在樹幹邊的雪鞋,重新固定在她的鞋底,然後拉她起身,繼續林間尋兔的行程。
這次他放慢步伐,始終牽著她,直往山林深處走。
針葉林區的深處,樹木的色澤因氣候而黯沉,放眼所及全是枯瘦的樹幹。陽光和暖,雪地閃亮。但樹枝上針似的葉子顯得灰藍,並不是生機勃勃的青綠。他們走了很久,就是不見任何動物留在雪地的足跡,天地間,充滿安寧,似乎只存有他們兩人。
「我們分頭找吧!」她停下步伐,仰著微微酡紅的小臉看他。這裡的景致天然迷人,有種陌生的神秘,使她幻想並錯覺兩人是對在雪地密林幽會的浪漫情侶。她想,他們還是分開走……
「你知道打哪兒找嗎?」他瞇著眼質問,「還是你又想找碴?!」俊顏閃過厲色,他握緊她的手,硬是拖著她滑下一個小坡坎。
她來不及反擊,身子便隨著他的拉力而行,腳步紊亂地下了坡坎,又轉入小小隆起的雪堆後方,沿著積雪較薄的小徑一路疾行。直到眼前出現了一個奇特、溫暖的地方--
「克勞斯沒出門,你最好少惹事,」他在一根大枯木前停住步伐,「我的山頭不是『亂葬崗』,你別在這兒尋死!」他惡聲惡氣警告著。
他老是揪住同個問題--她的「不知雪鞋功能」在他看來就是惹事找死!她賭氣地衝口:「要我不惹事,就別帶我出來,何必死活掛口!」
她的反駁讓他悶不住火,戴著皮革手套的雙手粗魯地托在她兩頰,不高興的嗓音衝向她耳畔:「這時候你還要逞口舌之快!」盯著她嬌美的容顏,他著實後悔帶她上山林。因為事情有了變化,一股莫名的焦躁揪著心口,他隱隱覺得有場危機正在逼近……才這麼想--
山頭突然砰地巨響,隆隆聲接著傳遍整座山脈。
他們同時愣住,前一秒鐘的賭氣、爭執已被拋開。他一把抱起她,翻越枯木,彎著腰,將她圍在健壯溫暖的胸懷與枯木之間。
「怎麼回事?」她不解地喃問,明顯感到大地在震動。
邢少溥眼神一凜:「聽著,」他強勢地交代,「發生雪崩了。這裡安全,你待著,不准離開,我回俱樂部看看!」限制她後,他沒多停留,利落一躍,踩上枯木,消失在另一端。
聞言,她急切地起身,攀伏著枯木,定睛朝小徑張望,他的身影已模糊、湮滅於裊裊白霧中。
「邢少溥!」她驚叫出聲。換來的全是冰雪在遠處奔流的徹天聲響,彷彿群山正哀鳴,萬獸正淒厲咆哮。她有些恐慌,掩住雙耳,閉緊瞳眸,旋身藏回枯木後,不想目睹任何吞噬的場面。
久久……也或許是轉瞬之間而已,山林重歸平和,空氣像是凝結的冰,凜冽、無波動。此時,她睜開眼睛,眨了眨,發現前方景色儘是水氣氤氳的湖泊。湖面冒著煙,顯然是池溫泉。幾隻棕灰色野兔,就伏縮在岸石縫隙,貪婪地享受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