費雋淳也跟著拿起筷子,卻夾了只大雞腿給她,巴掌大的碗頓時被這塊肥嫩的雞腿給封住,茵茵呆住了,不知作何反應。
「妳不喜歡吃雞腿嗎?」她這麼瞪著他,倒教他摸不著頭緒。
「我……」
「嗯?」
「我……」她垂涎地嚥了口唾液。「我這輩子還沒吃過雞腿。」
「是嗎?吃得下的話,這另一隻雞腿也給妳。」雖然很不想承認心底異樣的感覺,但是,他現在確實是憐惜她的。
茵茵的目光怯怯地溜到桌上另一道菜,忍不住再咽口氣。「我……我可不可以只要一隻雞腿,然後,給我吃一尾小蝦子?」
「妳吃過蝦子?」
「嗯,那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在廚房裡偷吃過一小尾……啊……」察覺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她急忙用左手摀住口,尷尬地傻笑。
「不打緊,妳想吃什麼就吃吧,這些東西我早吃膩了。」放下筷子,他有感而發地低語。
才剛咬了口雞腿肉到嘴裡,茵茵的眼眶驀地紅了,想到今天是自己十七歲生日,想到生平第一回吃到雞腿,她一方面感激,一方面難過,等察覺眼淚不經意地滾下臉頰,她慌忙用袖子擦眼睛,不料愈擦愈覺滿腹心酸,就這樣一哭不可收拾。
「妳怎麼哭了?」費雋淳驚震地起身,毫無預警她會在這節骨眼哭泣。
不能哭!不能哭!茵茵更加倉卒地抹著臉上的淚水,猛力吸著鼻子,在轉瞬間擠出一張擺明強顏歡笑的臉。
「對不起,我真是個大傻瓜,連吃到了雞腿都會感動地痛哭流涕,我這個樣子一定影響了莊主的食慾,我看我還是……」
「別說了!」他皺眉輕喝。
她跟著閉口,剔透澄眸卻還是閃爍著盈盈水氣,眨動間甚是楚楚動人。
「妳告訴我,忘了和沒忘,是什麼意思?」
在過度吃驚的情況下,茵茵只是睜大眼,想哭的情緒一逸無蹤,臉又迅速緋紅。「莊主聽……聽到我在自言自語?」
「我想知道這四個字是什麼意思,妳可以說嗎?」並非是想探人隱私,但他還是想知道。
「我只是用這一本本書在猜測,我娘她……究竟記不記得今兒個是我的生日,所以,我就『忘了、沒忘』地念個不停……」這下可好,他一定覺得自己夠蠢夠可笑的。
「妳的生日?」他一怔。
「嗯。」
他忖度了下。「滿幾歲了?」
「十七。」她細聲回答。
「十七……原來妳也滿十七了。」這個數字,無疑又觸動他心底的傷口。
當他聲音沙啞地念著十跟七兩字,她的心跳莫名加速,天底下不曉得有多少人在今天滿十七,可是,因為這兩字是對著她說的,所以,她覺得這意義分外不同,至少,有人知道她今天生日,有人知道了!
「那麼,等妳吃飽飯,就回雙飛樓去找妳娘吧,或許,她準備什麼東西要給妳。」
雖然不抱期望,茵茵確實也很想回去看看她娘,已經有半個多月沒敢踏進馬雲盼的勢力範圍了。
「嗯。」她點點頭,再捧起碗時的表情就不同了,大口大口地咬著雞腿、大聲大聲地喝著玉茸鮮魚湯,等她終於把臉從碗裡抬起的時候,對費雋淳也不再那麼畏懼了。
「我吃飽了,謝謝主人讓奴婢吃了這麼頓好吃的東西。」她稚氣地咧嘴一笑,不忘擦了擦油膩膩的嘴唇。
「去吧,今天也用不著回到這兒服侍我了。」
「謝謝莊主、謝謝莊主。」茵茵很想跪下來磕頭,不過每回她要跪,他凌厲又不悅的目光總會遏阻了她的動作。
退出雋書齋後,茵茵心情愉快地往那座美輪美奐的樓閣走去,一隻手微微壓著胸脯,仔細一瞧,才知道她偷藏了另一隻雞腿出來,準備要帶給她的娘吃。她甚至天真地想著,這麼好吃的雞腿若不分娘吃一隻,那她就太不孝了。
天曉得蓮媽整天跟在馬雲盼身邊,吃的也全是山珍海味。
然而就因為這隻雞腿,茵茵的苦難宣告再度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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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興闌珊坐在矮桌前挑選各色綾羅綢緞的馬雲盼,無論怎麼看就是沒有中意的,不管手裡摸的是上好的定州絲、還是鍚州蠶;也不管這些料子的顏色都是她最喜歡的亮色調,像銀紅、金黃、寶藍、豆綠,她還是一概否決掉,煩躁地悶坐在花台邊,再不去瞧那些布疋一眼。
蓮媽見她這樣也著實拿不定主意,只能眼巴巴地杵在一邊,困擾著要怎麼安撫她的情緒才好。
自從馬雲盼那日無心與莊主起了點衝突後,她原先的壞脾氣就更加難捉摸了,好的時候對妳笑,壞的時候任誰也不知道她又要找誰出氣,說風是風、說雨是雨,連蓮媽自己也開始懷疑,她這樣疼她、愛護她、寵溺她,究竟是對?抑或是錯?後者的比率,恐怕已經遠遠超過了前者吧。
「奶娘,我要吃糖葫蘆。」
「糖葫蘆?」又來了,只要馬雲盼心情不佳,就會格外想吃些怪東西,要底下的人為她奔波張羅。
「妳叫玉寧去街上替我買,我要吃十串。」
「十串?」蓮媽又傻了。
「不,十串不夠,改二十串好了,叫她快點去買,我嘴巴饞得很。」
「可這個時間……」
「妳煩不煩哪?快叫她去買,聽到沒有?」馬雲盼柳眉倒蹙,相當不耐地擺手,尖銳的音量刺得每個人都頭痛。
蓮媽愛莫能助地望了候在門邊的玉寧一眼,使了個眼神,玉寧怏怏不快地轉身離去。
過不久,有人在外頭敲了敲門板,蓮媽正納悶這玉寧怎麼這般迅速就買回來了,打開門,才知來的人竟是茵茵,她老臉繃緊。
「妳來這兒做什麼?」
「娘……我……」
「是誰來了?」馬雲盼耳尖地撇過臉,瞧見茵茵,惱怒憤恨齊上心頭,倏地大步到她面前,狠狠地揪住她的衣襟,半扯半攢地拉進屋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