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喔。」宋襄兒另一隻手從腰間抽出一枝竹管,用嘴巴把竹管上的蓋子銜開。
她把蛇頭按在竹管前,然後逐步鬆手,蛇自然地沿著竹管壁竄入。她再將蓋子蓋上,將它鎖在裡面。
確定蛇不會跑出來後,楚嵐卿才又開口:「你欠我很多個解釋。」
宋襄兒「嘿嘿」地拉開笑容。「那你想從哪個解釋開始聽起?」
楚嵐卿只得先問:「這蛇怎麼來的?」
「當然是我去抓回來的。」宋襄兒得意地抬起胸膛、拿起竹管拍指著胸口。
楚嵐卿馬上道:「你把竹管拿遠一點。」她真懂得讓他擔心!
「喔。」宋襄兒頷首,蹲低身子,把竹管放在腳下。
「再遠一點。」楚嵐卿還是不安,剛剛那蛇就是從他腳下竄上的。
「好。」宋襄兒再把竹管放遠一些。「你剛剛運氣不錯,要是那蛇給嚇到了,它就會朝你腳踝邊咬去。」
「我知道。」對著她,楚嵐卿真覺得無奈又無力。「你明知道這蛇很危險,為什麼還要招惹它?」
「因為我想研究它身上的毒嘛。」宋襄兒咕嘰碎吐。
「那有什麼好研究的?」楚嵐卿翻眼。
「有啊!」宋襄兒眼眸立刻綻放光亮。「我教你看,你一定覺得有趣的。」
楚嵐卿不說話,那意思明擺著--他一點也不覺得有趣。
宋襄兒落寞地垂下頭,絞弄自己的手指。「是啊,除了我之外,還有誰覺得有趣。」她想到四川唐門,不只是為了更加精研毒術,也是想找到同伴哪。
「說來聽聽吧!」楚嵐卿靠近她。
宋襄兒唰地抬頭,張大美眸紛他。「你會覺得有趣嗎?」
「我不是覺得有趣,我只是想知道什麼東西讓你覺得有趣。」楚嵐卿坦言。
他沒有誇大話語,言詞中,卻仍有他的暖意。
「好。」宋襄兒妍笑,蹲下身來,取了地上的竹管。
楚嵐卿堆眉。「一定要把蛇放出來嗎?」
宋襄兒沉望著他,抿了抿朱唇。
楚嵐卿逸歎,揮了揮手。「你把它抓出來吧,自己小心點。」
「好。」宋襄兒笑得燦甜,將蛇抓取出來,一手擒住它的要害,一手扳開蛇的嘴,森冷陰白的蛇牙外露。
「你小心點。」楚嵐卿真的很替她擔心。他實在不明白,這讓人反胃作惡、毛骨悚然的蛇物,為什麼能讓她眼睛發亮、神采照人。
宋襄兒盛放笑容,眼瞳裡滿滿的都是楚嵐卿。「我會小心的。」她好喜歡好喜歡他,他是頭一個願意瞭解她的人哪。
她不是絕色麗人,但是那樣全然的目光,還是在一霎時勾動了楚嵐卿,方寸忽地迷亂,他旋即震回神思。「不要這樣看我,注意蛇啊!」
「喔。」宋襄兒收斂心神,又是一笑。「你看喔,這蛇的牙齒,大抵可分為兩類--像這種毒蛇,它的毒牙是固定的;可是另一種毒蛇,它的毒牙就不是固定的喔,那是可以活動的喲。」
楚嵐卿注意到,說起了這些事的時候,她的神色便完全不同,不再是那個容易退縮、無所適從的小姑娘。她的眼眸、她的神態,渾如深海明珠,在最暗郁冷寂處,四射光芒。
他現在才注意到,她原有攝人的輝芒啊。
宋襄兒繼續說著。「你知道嗎?那種毒牙平時彎起收在口中,攻擊的時候,會向前一挺喔。而且,不同的毒牙,毒發的症狀並不相同喔,如果……」猛然覺察都是自己在說話,她連忙閉上嘴。
「你是不是覺得無聊了?」她的聲音,又含在嘴裡了。
楚嵐卿溫柔地笑起。「這些東西都是你自己發現的。」
「是啊。」他的鼓勵,讓宋襄兒雙瞳驀地灼爍。「而且,後來我在書上也找到一樣的說法。」
楚嵐卿認真地和她說:「你真了不起。」
宋襄兒呆住。「你說什麼?」
楚嵐卿微哂。「我說,你真了不起。」
宋襄兒看著他,眨了眨眼,眼裡忽然淌出淚水。後來,她竟坐在地上,低聲啜泣。手中的蛇被她的舉措嚇到,不安地扭動。
「怎麼了?」楚嵐卿摸不著頭緒,先是一愣,後來看到那條蛇還在扭動,只好說道。「我不阻止你哭。不過,你可不可以先把蛇放好呢?」
「嗯。」宋襄兒吸了吸鼻間的水氣,把蛇引回竹管中。做這動作當中,她的神情逐漸恢復平穩。
楚嵐卿小心地問她:「到底是怎麼了?我說錯話嗎?」
「不是。」宋襄兒搖頭,不好意思地笑起。「因為從來都沒人和我說過這種話,我覺得感動,就哭了。」
「有這麼感動嗎?」楚嵐卿有些一納悶。
「你不會明白的。我和你不同,你家世好,人又俊,又聰明,本事又高,旁人稱讚你,你是習以為常了。」宋襄兒擦著眼淚。「可是,我家不算有錢,哥哥姊姊們,年紀又比我大上許多,從來都不會有人特別注意我。我手腳笨,不懂刺繡;我反應慢,不大會應對;我長得又不特別美,連要提親的媒人,也不知道怎麼稱讚我才好,而你竟然會說我了不起,我一時激動,才會哭了。」
「傻丫頭。」楚嵐卿疼惜地為地擦拭。「你不要這樣看你自己,在第一次見到你時,我心裡就很敬佩你了。」
宋襄兒赧然一笑。「我只會抓蛇,下毒解毒,有什麼好敬佩。」
「你很勇敢的。」楚嵐卿沉沉地望著她,出自肺腑地說道。「你一個姑娘不畏道險路遙,執意去四川學藝,那是件了不得的事情。」
那樣的勇敢、那樣的執著、那樣的熱情,他……遠遠不及啊!這是她讓他動容之處,讓他欽佩之處,也是讓他心疼之處。
四眸凝睇,他廣闊的胸膛,肆漫開一時的情生意動。這感覺並不陌生,他與她假扮未婚夫妻時,他也曾情潮翻湧。曾經,他以為那只是錯覺。
宋襄兒心跳如擂鼓,她的呼吸紊亂,隱約覺得就要有事情發生了。她等著、等著,卻看到他的視線,忽然退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