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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詠荷一路衝進了紅塵居,裡頭的男男女女無不對她側目。
紅塵居是京城第一大妓院,來來往往的多是高官顯貴,其中更有不少人曾在崔名亭壽宴之時見過她,因此一時滿樓議論紛紛。福康安迷戀名妓清雅,崔詠荷闖入紅塵居。明白前因後果的人、立刻把事情聯想在一起,這樣傷風敗俗、有損禮法的事,當然不會有人錯過,轉眼間,至少有七、八個報訊的下人,紛紛跑出了紅塵居。
可是崔詠荷既不理會,也不在意。她只是一邊闖,一邊大聲問:「清雅的房間在哪裡?」
紅塵居的人不會回話,可是客人中卻早有好事者指出清雅房間的位置。
崔詠荷拚命擺脫下人們的糾纏,衝了過去,才抬手要敲門,門已然打開了。
清雅紅衣明艷,笑盈盈地道:「崔小姐,今日貴足踏賤地啊。」
崔詠荷鎮定得出奇,一點要教訓狐狸精的表示也沒有,對著清雅只略一點頭,跨前一步,進了房間,目光一掃,「福康安呢?」
「福三爺啊,剛才還和我恩愛纏綿,聽到有不速之客來了,就先走了。」清雅輕輕地關了上門,略帶幽怨地看向崔詠荷。
「那麼,我就直接對你說吧。」崔詠荷面對清雅,清晰地說,「我不管你們談的是什麼交易,不必再演這場戲了,告訴福康安,他這般輕視我、侮辱我,我不會饒了他,這筆帳,我總有一天要與他算清楚。」
僅僅一牆之隔,福康安不知是因為喝了太多的酒,還是因為聽到這句話,而有些站立不住,他任憑自己滑落在牆角,閉上眼,努力忍受心上又一陣的抽痛。
詠荷,如果恨我可以讓你不再痛苦,那麼,就永遠恨下去吧。
清雅眼波多情,眉眼都帶著說不出的動人風情,「崔小姐罵得好,天下的臭男人,沒有一個不該恨的,不過清雅卻是賣笑的可憐女子,小姐不會為難清雅吧?」
崔詠荷低頭看看翻倒的桌子,與流了滿地的美酒,目光有意無意地掃過牆側的小門,淡淡地答:「若不是清雅姑娘,我怎麼會知道福康安這個混蛋如此喜歡我,我又如何會恨你呢?」
清雅一怔,「崔小姐!」
「如果不是深深地喜歡我,怎麼會為了想要救我,費這麼多的苦心?怎麼會甘願冒了薄情負心的名,主動退婚?怎麼會寧願頂了敗德無行的罪,整日混跡青樓?」崔詠荷看定清雅,眸中光芒耀眼逼人,竟令清雅不敢直視。
「清雅與福三爺情投意合,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我看是崔小姐想大多了。」
崔詠荷微微一笑,笑容裡滿是自信,「我從來不知道福康安是不是喜歡我,唯一的一次他說喜歡,我也不敢相信那是真的。
以前他總是喜歡逗我生氣,而後來縱然對我好,我也懷疑那不過是感激我的情義。直到那天晚上,他和你同轎,見了我卻連轎也不下,冷言冷語,今天又急急忙忙上我家退親,我才敢肯定,他是真的喜愛我,所以才會寧死也不願我身陷危險,所以才甘心忍受一切冤屈。」
清雅驚奇得連聲音都不能再保持穩定,「你、你為什麼這樣說?」
「因為他變得太快,做得太絕了。」崔詠荷抬眸一笑,「縱然他從來不曾喜歡我,但他仍然是一位正人君子,他不會看我在夜色裡一個人發抖,還對我說出這樣冷酷無情的話,他更不會那樣著急地上門退婚,卻一句表達歉意的話都不說。
他不是那種人,可是偏偏做了這種事,那唯一的原因,就是他在演戲。」
隔牆而坐的福康安,早已被鄰室傳來的一番話,驚得全身劇震,心潮激盪至極。
詠荷,你竟明白?你竟會看出來?你知我,竟已如此之深;你信我,竟已如此之深。人生得知己如你,夫復何求,只是……
你既已看透一切,必要再陷人這番無情風雨中了。這教我又該如何助你脫身?
又是狂喜,又是焦慮,又是歡欣,又是悲愁,千百種情緒在心頭激盪,難以平復。
崔詠荷徐徐轉眸,看內牆側的小門,眸子裡,是如海一般深刻無比的感情,「這個混蛋,自以為是為我好,卻從來不管我是不是願意,是不是開心。他做出一副絕情的樣子來傷我的心,然後一個人去面對一切,他當我是什麼?不能共患難,只可同富貴的人嗎?這根本就是在侮辱我……」一邊說,一邊落著淚,倏地,她轉過身來,衝著清雅笑了笑,「你替我轉告他,這筆帳,我一定會找他算明白的。」
崔詠荷含淚帶笑,美得如真似幻,看得清雅也不由得發出一聲驚艷的歎息,略有些神思恍惚。待回復清醒,崔詠荷已開了房門離去。
清雅臉上流露出欽佩之色,上前把一側的小門打開,道:「你還不去追她。」
福康安依然席地而坐,抬頭凝視清雅。任何人都可以自他的表情,看出他心中劇烈的震盪和激動。
「快去吧,她不只深愛你,更加知你信你。這樣的女子,你再也找不到了,錯失了她,你一生都會後侮的。」清雅的聲音異常溫婉,絲毫沒有風塵女子的輕佻,「原本我想,無論傅家如何沒落,至少我可以得個歸宿,縱然你心不在我身上,但我以一青樓女子的身份,成為當朝二等官的妻子,總算不是賠本的買賣,只是……」
清雅頓了一頓,忽然不想再多說了,只嫣然一笑,「快去吧,那番話分明是說給你聽的,再不去哄她,以後算帳之時,連本帶利,怕你消受不起。」
然而,在福康安有任何動作之前,外面又傳來了驚呼大叫和奔跑阻攔的聲音。
「福三爺、福三爺,救命啊、救命啊!」
福康安聽得出這是誰的聲音,那聲音的主人從來不曾失態驚呼過,而她此刻的聲音卻充滿了驚慌和焦急。他的臉色在一剎那變得灰白,整個人飛快地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