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是假的,以戰好好的,」明柔誇張的。「他一點事也沒有。」
「他還沒有回來?」傅大問。
「他一定有重要事,」明柔心中不安也焦急,以戰去了哪裡?「我打電話找他。」
傅太重新躺下,對明柔揮揮手。
「我沒事,你去打電話。」傅太說。
明柔退出臥室,看看表,凌晨三點了,以戰有甚麼理由還不回來?她撥電話,一次又一次,電話沒人接,不,是電話沒有開。他為甚麼連電話都不開?
到底他去了哪裡?
以戰坐在他的車裡已好久好久,車停在沈可欣家的大廈樓下,望著那已是沉沉入睡的大廈,不知道他在想甚麼。
才一天時間,他彷彿老了十年。眼中失去光芒,容顏憔悴,腮邊的鬍鬚都長出來。 看得出來他很累很累,彷彿已失去全身的氣力,失去了血骨,變成一個軀殼。他臉上已沒有任何表情,深沉而漠然,突然來到的劇烈悲痛已今他麻木。
麻木的是他的心,還有大多太多事他要思考、要決定,這期間不能有一絲錯誤,否則可能造成永遠不能挽回的悲劇。
黑夜漸漸過去,天邊現出第一線晨光,他抬起頭,心中好像已有決定,全無表情的臉上掠過一抹堅毅之色,似乎他決定了的事任它刀山油鍋也要去闖,永不言悔。
他發動汽車,在晨光中駛回傅家。
早起的工人們都很意外,大少爺沒有徹夜不歸的習慣。他們只偷看兩眼,不敢作聲。
經過以哲的臥室,他停下來張望一陣,吸一口氣走回自己的。
明柔斜斜的倚在枕頭上睡得很熟,猶豫一下,他過去輕輕拍醒她。
「啊——你回來了?」她驚跳起來。「情形怎樣?現在甚麼時候?你——等了一夜?」
他只疲乏的搖搖頭,頹然坐下。
「你餓不餓?要喝水嗎?」她憐惜的望著他.一夜之間搞成這個樣子,自從認識他後,從未見過他這麼髒亂過。「或者先洗澡。」
「給我杯酒。」他沙啞的。
「以戰——」
他揮揮手,她只好去取酒。遞給他時,他想也不想的一飲而盡,立刻,臉上展現一絲怪異的紅暈。
「再要——一杯。請。」以戰把酒杯交給明柔。
她沉默的再斟一杯進來,他再一次仰頭而盡。
「你能自己回家嗎?」他問。聲音裡竟聽不出一絲感情。「我想休息一陣。」
「我可以留下幫忙。」她體貼。對以戰她是柔順的,尤其在這個時候。「今天或者有許多事要做。」 「如果你喜歡可以留下。」他連講話的語氣也變得奇怪。「最重要的事是別讓媽咪看電視和報紙,也別讓任何人告訴她。」
「我會一直守在她身邊。」
他點點頭.和衣倒在床上,也許實在太累了,很快就入睡。
明柔在旁邊守候一陣,張望一陣。發生這麼大的變故,她感覺以戰——似乎陌生了,他們之間的距離也遠了。
會嗎?或是她的錯覺?
退出臥室,她去梳洗。然後著工人預備早餐。這個時候,傅太也走出來。
「早,媽咪。」明柔展開笑臉。
傅太看來精神不好。
「我剛上過香,念過經。一她說:「昨夜嚇醒之後就沒再真正睡過,不知道為甚麼,心裡慌慌的就是不寧。」
「別為一個夢念念不忘,記住夢是反的!」明柔說:「以戰已回來,還在睡。」
「這就好了。」傅太放心些。「阿康到紐約沒有?有電話來嗎?」
「還沒有。」明柔吸一口氣。「從香港到紐約差不多十七八小時,中間還要在東京轉機,等三小時,沒這麼快到。」
「他打電話來讓我聽。」傅太最疼以哲。「我有話跟他說。」
「是——我會。」
「最不喜歡坐飛機,總覺危險。」傅大說.「上了飛機就把命交給別人,全無安全感可言,想到都心驚肉跳。」
「飛機並不比汽車危險。」明柔強打精神。「以哲的電話」定很快會到。」
「但願如此。」工人服侍她開始進早餐。
明柔寸步不離傅太身邊,一邊又掛念臥室裡的以戰,還要吩咐工人別讓傅大接電話。她全神貫注,神經拉得好緊、好緊。她知道自己到了極限,不能再有一絲壓力,否則她會承受不了,會崩潰。
工人來到她身邊,低聲說: 「沈小姐電話。」
沈可欣?!
明柔簡直忘了還有這麼一個人,以哲剛訂婚的妻子,得趕快安撫她,否則她會像地雷般爆炸在博太面前。
「可欣,我是明柔。」她盡量把聲音放得柔和。現在的沈可欣已威脅不到她,不會再是她的競爭者,她心中滿是同情。
「是不是——真的?」可欣聲音顫抖。
「可欣——我們都很傷心,但——媽咪還不知道。」明柔壓低聲音。「等會兒以戰醒後我來陪你。」
「他在那架飛機上?」可欣聲音裡有強抑的哭意。
「我好抱歉,可欣——」
「對不起,我要掛線。」可欣力持堅強「我們再聯絡。」
明柔握著電話呆怔半晌,她眼中已有淚,但傅太的聲音今她深深吸一口氣,把淚水收回去,快步回到傅太身邊。
「可欣接到阿康的電話嗎?」她問。
「不,不是。」明柔心念電轉。「她想約我午餐,我告訴她沒空,和以戰有事。」
「如果她問,讓她來,我陪她。」
「好。我再打電話給她。」
整個上午傅家的電話鈐聲不停,工人一次又一次的回絕,多半是聽見電視報告和看到報紙的親戚朋友打來,因為死亡名單中有傅以哲的名字。
明柔覺得再難以支持,好在以戰起床。
他強裝出笑臉面對母親,能瞞多久就多久,他不能想像母親會傷心成甚麼樣子。
「今天不上班?」傅太問。
「下午或會去。」以戰努力集中精神。 「要不要約朋友陪你打牌?」以戰說。
「又打牌?」傅太頭手一起搖。「昨天打了八小時,半夜又沒睡好,不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