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我承認自己壞,徐稹更壞,我們壞得一場糊塗好不好?你跟費家齊到底和好了沒有嘛?」李世瀅追根究柢道。
「沒什麼和不和好的,還是朋友嘛。」她沮喪地說著模稜兩可的話。風隨雲去還是雲隨風走?她歎一聲無解,誰讓她自己先打上死結?
「哎呀!」
李世瀅手一滑,將一盤剛從炒菜鍋裡盛出來的糖醋排骨灑了一地,盤子應聲而碎。
「世瀅!」
「明葳!」
客廳裡兩個男人應聲衝進廚房,嚴重關切的眼神各自落在心愛的人身上。
「怎麼辦?少了一道菜。」李世瀅一臉懊惱地看著徐稹。
「沒怎麼樣吧?怎麼那麼不小心。」徐稹溫柔地責備他孩子的媽。
「我沒事了,對不起啦。」
「地板滑,你小心一點,我先扶你出去,等一下我來收拾。」他小心翼翼地扶著她跨過那一地混亂。
「徐稹,你跟世瀅到客廳去,這裡暫時交給我們吧。」費家齊將范姜明葳拉近身邊,讓出一條路要他們離開廚房。
四個人重新排列組合之後,廚房裡的兩人無言地收拾著殘局。費家齊剛才情急之下洩漏的關愛眼神再度躲開范姜明葳,而那一眼所含的溫柔情意持續包圍著她。
— — —
終於開飯了。
「不好意思,都怪我不小心,耽誤了晚餐的時間。」李世瀅對飯桌上另外三人抱歉。
「別這麼說,世瀅,讓你這麼大費周章,我們才過意不去呢。」費家齊十分體諒道。
「總算有驚無險,沒事了,吃飯吧。」徐稹終結所有的客套,宣佈開動。
「你們的約快到期了吧?回台北嗎?」費家齊望著面前的徐稹和李世瀅,關心地詢問他們的動向。
「可能再續一年約,老闆還在跟我們談。」
「所以世瀅坐完月子還得回北京。」
「也許吧。我快成半個北京人了。」李世瀅笑得有點無奈。
「你會──直陪世瀅留在台北到她生產那時候嗎?」費家齊問徐稹。
「我過幾天就回北京上班,月底再回來,公司給兩個星期陪產假。」
「那你回去之後,世瀅一個人住家裡,你放心啊?」
「我怎麼可能留她一個人住,我回去了,她就跟我爸媽住。」徐稹道著自己的安排。「他們就住附近。」
費家齊點著頭。「設想周到。」
「學校快放暑假了,你跟明葳沒有打算去哪度假啊?」他不著痕跡地將兩人扯在一塊兒。
「沒有。」費家齊答得平心靜氣。「我才有暑假,她可是忙得要命。」
「哦?」徐稹看著范姜明葳。「你那麼忙啊?」
「是呀,忙一點也好,日子過得快些。」她漫應一聲。
一頓飯吃下來,除了費家齊跟范姜明葳沒有直接的對話之外,氣氛還是很溫馨的。
飯後忽然下起大雨,雨勢愈來愈急,絲毫沒有要停的樣子。
「雨好大耶。明葳,你一定要現在走嗎?」李世瀅想多留她一會兒。
「我還有事必須先走,我看這場雨暫時是停不了了。」范姜明葳堅持道。「我還是走好了,世瀅,有空我會再來看你。」
「你帶了傘嗎?」
「有。」她從背包裡取出折疊傘,起身就要向主人告辭。
「那……徐稹,」看了看費家齊波瀾不興的眼,李世瀅決定麻煩徐稹。「你送明葳到路口攔部計程車吧。」
徐稹瞪著悶不吭聲的費家齊,從沙發上站了起來,正待移開腳步,悶葫蘆才開了口。
「我也走吧,順便送送她。」
「走走走,你早該說了。」徐稹只差沒踢他出去。
夫妻倆在門口送走了一對僵持不下的戀人。
— — —
「去哪裡?我送你。」費家齊發動引擎後,問了旁座的范姜明葳。
「你全身都濕了。」她不忍的眼神看向他濕透的發。他剛才替她撐傘,一支小雨傘,遮住了她就遮不了他。
「不要緊的,告訴我你去哪裡?」他一直維持著話裡相同的溫度,不溫不火。
「回家。」
「你說的有事是指回家?」
「回家不算有事嗎?」她淡淡反問。
「當然算。」他已將車開離停車位,緩緩上路。
滂沱大雨沖刷著窗玻璃,她的眼珠隨著雨刷左右不停轉動著,車頂嘩啦啦的雨聲敲打著他漠然的思緒。
「你很關心世瀅。」她回想著飯桌上他和徐稹的對話,自言自語了一句。
他迅速瞥她一眼。「她是我愛過的第一個女孩。」
范姜明葳忽地凝神,轉動中的眼珠煞了車,注視著玻璃上一個定點。他竟說出了心中的秘密,第一個女孩?
「無怨無悔?」她無意揭他瘡疤,所有的事她都已經知道了。
「無怨無悔。」
「她是受幸運之神眷顧的女孩,雖然幾經波折,但她得到徐稹的愛和你對她的無怨無悔。」
「她值得的,她是那麼善良的女孩。」
「你也認為我善良。」她沒忘記他在北京對徐稹說的話。
「你的確很善良。」
「我值得一分真愛和一分無怨無悔嗎?」
「你選擇了無怨無悔。」
「我只配得到其一?」
大約是想用沉默殺死她,他緊抿著唇。
她靜靜地任他宰割。
「到了。」他拉起手煞車,沒有將車熄火,按開車門鎖,等她說再見。
「你房裡那幅素描可以送給我嗎?」
「可以,如果你喜歡的話。」他不在意她把她的美麗帶走,反正她已經把悲傷留給他了。
「我喜歡。你什麼時候可以給我?」
「隨時都可以。」
「如果……我現在就要呢?」
一直到此刻他才正眼看她。無言的他如一幅塵封的畫像。放下手煞車,他踩著油門重新上路。
車子停妥了。
「你等我一下,我回家拿你要的畫。」他已開了車門。
「等等,我跟你一起回去,還有一樣東西我也想帶走。」她也急急忙忙下了車。
他沒問她還想帶走什麼,鎖上車門,在她前頭大步走著。
— — —
他從牆上取下她的畫像,放在書桌上。她湊近書桌旁,伸手拿的卻不是那幅畫,而是書架上的那本手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