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婚事。」她輕聲說道,察覺他的目光瞬間變得明亮無比。
楚狂挑眉,沒想到她要談的,竟是這件事。
是因為身為方家唯一的女兒,有著得天獨厚的寵愛,造成方舞衣的不同嗎?她溫馴有禮,卻又比一般女人勇敢得多,不但有膽與他獨處,甚至還主動提起婚事,這可是一般大家閨秀想都不敢想的——
他的嘴角微微上揚,有著很淺的笑。
她的與眾不同,讓他很高興。
「我們什麼時候成親?」楚狂開門見山地問。
舞衣垂下小臉,露出一截粉頸,沒想到他會如此直接。「呃,家兄才剛去世,近期內不宜嫁娶。」她輕聲答道。
「要等到什麼時候?」他聽見必須等待,笑意盡失。
「按照習俗,若是不在百日內成親,就必須等到服喪期滿。」
「喪期多久?」
「三年。」
楚狂的臉色驀地一沈,濃眉緊擰。
「我不會等到喪期結束。」看那表情也知道,他可等不了三年。
「我也沒指望你能等那麼久。」舞衣小聲地說道。三個月大概就已是他的極限,哪裡可能忍得了三年?況且,再等三年,她就二十六了。
「別理會什麼喪期了,是方肆要我來娶你,他活的時候贊成,死了也不會反對。」他看向她,言簡意賅地下了結論。「我們盡快成親。」
舞衣失聲輕叫,雙手亂搖。「不!」
「不?」黑眸瞇起,危險地看著她。「你不嫁?」她的拒絕,比那些女人們的敵意更讓他惱怒。
她深吸一口氣,克制著伸手撫平他眉間擰緊的結的衝動。「不是的,只是在成親之前,我們必須好好談談。」
「談什麼?我已經同意了。」楚狂不耐地說道。
舞衣再度深呼吸,在心裡由一數到十,才能繼續說話。
「我們若是成親,浣紗城就成為你的責任,無論大事、小事都需要你作主。你必須先讓城民接納你,親事才能順利進行。」
他看著她,片刻後才不情願地點了個頭。
她露出微笑。「那麼,從今晚開始,我會派人把帳本等文件送到你房裡,你先大略瀏覽一遍。」
楚狂沒有回答,伸手倒酒,眉間的結打得更深。
舞衣乘勝追擊,打算趁這機會,一股腦兒把事情全攤開來說了。「另外,浣紗城裡有我爹娘立下的規矩,進城的人全都必須遵守。你成為城主後,更是必須以身作則。」
「什麼規矩?」他冷聲問道,耐性所剩不多。
「公平。」
「公平?!」濃眉擰起,他神情古怪地瞪著她,像是頭一回聽見這詞。
他當然懂得公平,懂得該待人如己、一視同仁。只是,他懂得的是男人跟男人之間的公平,他也以為,只有男人跟男人,才會講究公平。
跟女人之間,有公平可言嗎?這小女人還想搞什麼花樣?
「例如,你吃一個果子,我也吃一個,贊同嗎?」舞衣仰頭看著他。他實在太高大,她仰得脖子有些酸。
楚狂點頭。
「你會獨自享用,不許我吃嗎?」
俊臉變得陰騭,彷彿她的話侮辱了他。
「我不會讓你挨餓。」楚狂瞪著她。
舞衣眨了眨眼兒,漾出淺淺的笑容。不知為什麼,他的口氣雖然粗魯,表情也看不見半分溫柔,但他說的話,卻讓她的心頭暖烘烘的。
「我知道你不會,那只是比喻。」突然覺得他皺眉的模樣也令人著迷,她伸手拍拍他的手臂,露出甜笑安撫他。「那麼,依此類推。你要是吃了一簍荔枝——」
「荔枝?那是什麼?」
不行,這舉例不夠具體,楚狂是北方人,荔枝則是嶺南才有的水果,他大概沒見過,遑論是吃了,她必須舉個淺顯易懂的例子。
清澈的眼兒轉啊轉,落在餐桌上。
「如果你吃了十隻蟹,那麼,我也可以吃十隻蟹,對嗎?」
「你吃得了那麼多?」他狐疑地看著她。
她克制著歎氣的衝動,耐著性子跟他解釋。
「我說了,那只是比喻。」她笑得更柔更美,晶亮的眸子望著他。「那麼,你會讓我吃嗎?」她注視著他,雙眸閃動。
「如果你吃得下,那當然可以。」楚狂聳肩,理所當然地回答。
舞衣用力點頭,熱切地看著他。「城內所有的事情,都是以此類推,這就是公平,很簡單的。」
他挑起眉頭,黝暗深沈的眸子始終看著她。
原來,這就是她要的公平?的確是比男人跟男人間的公平,來得簡單得多。這就好辦了,這女人的公平問題,全是繞在食物上打轉的。
「你同意了?」舞衣追問,小臉上充滿期待。
楚狂點頭,看不出這些事,他有什麼拒絕的理由。畢竟,他不會讓她餓著,她想吃多少都沒問題。
舞衣眼兒往下垂,滴溜溜地亂轉著,掩飾其中快要滿溢的笑意。不行,她不能笑出來,他太過敏銳,說不定會察覺出什麼。
「那麼,我必須跟楚將軍要個東西。」她輕聲說道。
濃眉皺了起來,瞪著她的小腦袋瞧。成親果然是件麻煩事,就連前置作業都這麼繁複,這小女人的問題接連不斷,淨拿些雞毛蒜皮的事來詢問,要他答應這個、答應那個。
「你要什麼?」他又倒了一杯酒,猜想她又會提出什麼無關緊要的小事。
舞衣露出微笑,抬起頭來看著他。
「軍令狀。」
大廳內一陣死寂。
日光透過窗欞上的紅紗,變化出萬千光影。
楚狂倒酒的動作停頓,那雙剃銳的濃眉皺起,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舞衣也看著他,沒有退縮。她的雙手擱在絲裙裡,捏得緊緊的。
還是不行嗎?她先前東牽西扯,就是想降低他的警戒,將一切合理化,免得他過度反彈。畢竟,女人要討軍令狀,的確有些驚世駭俗。
軍令狀一出,全軍就必須唯命是從,給了她軍令狀,等於是給了她黑衫軍的統馭權。
楚狂會願意讓出統馭權嗎?!
「為什麼?」他半晌後才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