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種默認的方式可真教咱們寒大小姐上火,好好的,什麼不提偏要提那檔事掃興,真是二愣子一個,氣氛全破壞光了。
「明天的事明天再說啦!」見他不肯再為她斟酒,她索性自己來,「難得有好酒好友,得意需盡歡……」
他按住他的手,對她搖頭,「你不能再喝了。」
「怎麼?心疼你的酒?」
「初嘗金泉酒的人不得過三巡,否則會醉的。」
寒致學雙眼盯著他,認真地說:「天還沒亮,我們還算是朋友是不?」
既然是朋友,只有勸君將進酒,豈有阻擋酒興的道理?仇烈霄莞爾失笑,放開手,「中原人都像你一樣嗎?」
「那可不一定。」她刁鑽地笑,「天下只有一個寒致學。」
好一個驕矜卻不自滿的女子,仇烈霄發現她這個性還真對他脾胃,他滿欣賞的。
「仇,九人仇。」仇烈霄的話一向精簡確實,「仇烈霄。」
「仇烈霄?烈焰焚九霄?」寒致學眨眨眼,「你的名字火藥味真重,耶!奇怪,怎麼你的人跟名字完全相反,不但一點都不暴躁,還冷淡得要死?」
「名字只是區別之用,和人本身並無關係。」說著,他別有含義地瞪著她,「有時候表象的事物是會騙人的,作不准的。」
她的心大大起落,他指的是什麼?莫非他看出她不是男兒身?這怎麼可能?
她狐疑地猜測半晌,決定了件最不傷腦的事。
喝酒。
斟酒,她將臆測丟到腦後,此時此地她組不需要的就是無謂的妄想,她這需好好賞月,好好喝酒就行了。
這情景雖然怪,但今夜,他們是真的不把彼此當初見的陌生人,而是朋友。
「下馬飲君酒,問君何所之?君言不得意,歸隊南山垛……」
「但去莫復問,白雲無盡時。」寒致學接在他之後吟出王維這首「送別」的末兩句。「我雖不認識你爺爺,但我相信他一定以你為榮。」
她說的篤定,因為能讓他記掛的朋友,一定也付出了同樣的信任與關懷,所以她能這麼篤定。
他們以彼此為榮。他們不但是對祖孫,更是朋友。
仇烈霄清肅的輪廓被笑意漾得柔了,這等慧黠的女子恐怕已不多了吧?
正因為沒幾個,所以更需要好好地保護。生平第一次,他竟興起了保護一個人的念頭,不為外力,而是真正出於內心。
仇烈霄又發現,要對這位可人兒笑並不難。
「謝謝。」
「謝我什麼?」
「謝你對我們祖孫倆的瞭解。」更謝謝你帶給我的會心與笑容。
「不客氣。」寒致學笑了,有種與有榮焉的感覺,有朋友共飲詠詩是件不錯的事。
雖更深露重,但她一點也不覺得冷,因為有酒友。
「來來來,再乾一杯,為是緣亭內的友誼乾杯。」
「對了,為什麼這座亭叫『是緣』?」
「當然是緣咯!」寒致學兩頰旁染著兩抹紅暈,「能在此地休息吟詠的人哪個與這亭子無緣?你說,這亭子不是叫緣叫什麼?」
的確是緣。
那麼……他們呢?他們相知於此亭內,這,是否也是種不可言喻的緣分?
第三章
當寒士裡自密室出來時,看到沉思不動的妻子。
「蕙琴!」他輕喚,雙掌搭在妻子香肩,「在想什麼?」
夏蕙琴迎上丈夫雙眼,扼要地吐聲:「仇烈霄。」
「看出了什麼?」寒士里拉了椅子坐下,瞟向桌面上。
桌上平鋪一匹黃布,布上擺有龜甲、銅錢與一些短箋。
「目前只知道他的確來自漠北,其餘只能約略瞧猜。」夏蕙琴自得知仇烈霄姓名之後,便占卦卜算,「只知他的名字線索實在太少了。」
夏蕙琴精通卜卦,夏家傳人代代譽為天算子,凡夏家子弟皆具算卦靈能,夏蕙琴更是少見的靈算師。
所以寒家能安然至今,因為夏蕙琴總是先一步算出危難,但由於她是女子,所以沒多少人知道她的來歷與異能,江湖上知道寒家擅鑄劍的很多,但查到寒夫人擅窺先機的可就寥寥無幾。
寒士裡沉吟思慮,夏蕙琴逐一細審卦象,邊觀邊說:「仇烈霄,命屬火,奇烈,該是生於極熱之處,其命如火,終身不得安寧,心結情動桎梏究困……」夏蕙琴忽然臉色大變,「這……」
「娘子,怎麼了?」
「老爺,快將雪兒的生辰八字那張卦批拿來!」
夏蕙琴的驚慌感染給寒士裡,他忙不迭地取出女兒的生辰八字遞於妻子。
夏蕙琴一攤黃帛細細對比,詫異不減,「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
「娘子,到底如何?是不是仇烈霄別有居心不足信任?」
「老爺!」夏蕙琴抬眼,神情複雜地問,「你覺得那仇烈霄是個怎樣的人?」
她倏然啟問,倒令寒士裡愕然,「他……」
驀地,腦中顯現午後相試時,險些喪命在他手上的那一刻,那雙冷絕寒澈的瞳眸,威神窒人似欲吞噬任何不知死活膽敢冒犯的愚夫愚婦。
他是王者。
不會錯,寒士裡肯定絕不會錯,所以他的結論只有四個字,「神秘,恐怖。」
「你再將他和咱們女兒的連著唸唸看。」夏蕙琴又指示。
「仇烈霄,寒織雪。」寒士裡乍念還不覺如何,不一會兒,臉色也變了,「烈霄織雪?
新仇炙炙烈霄
燒紅塵千萬丈
初寒紛紛織雪
熄萬古恨悵惘
這是銀虹一族傳世之詞,其間包涵了銀虹與赤煞糾纏不清的詛咒與命運,而今詞中之名應生在他們身上,是不是表示又將生波瀾洶濤?
「莫非那廝是赤煞傳人?!」「赤煞」二字一出口,寒士裡方寸全失,「不行,我不能讓他留下來……」
「老爺!」夏蕙琴急急站起攔住丈夫,「你要上哪兒?」
「找仇烈霄!」寒士裡的臉龐,有憤怒、惱恨、更有隱斂的駭懼,「我怎能讓赤煞人待在雪兒身邊?」
「老爺,冷靜些,勿莽撞啊!你現在去找他有何用?殺了他?你的武功根本敵不過他,去無異是以卵擊石,毛躁易壞事,何不先坐下來聽我說?」